馬車車軸駛過官道,發出好聽的吱呀聲。不遠處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翠色,瞧著方嚮應當是李環的園林。
江嚶嚶才將手裡的帘子放下,想要與李燃說說今日那謝修柷之事,此人不能久留。女主身邊擁躉太多,謝修柷是那些人里戲份最重的一個,謝家與李燃在諸多事情上,政見都是不一致的。
謝家是世代文官,本朝講究君子尚六藝四修,而謝修柷是京中世家子這一輩中最出色的那個,文武皆從名師。
然而這樣一個人,看著是和女主虐戀情深,實則只有給元雅容當踏腳基石的餘地,還是那種奉獻自己照亮雅容的那種奉獻。
這樣將自己置之度外的瘋子,是最危險的。
按照時間線,雖然他現在還只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編撰,不參與朝政。但是背靠著謝家,又是謝家嫡出這一脈的嫡子,整個謝家的資源都向他傾斜,半分也不容小覷。
後宮說是不能干涉前朝,但是前朝之事與後宮卻是密不可分的,而謝修柷就是元雅容在朝堂上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卻就在這時候馬車漸漸停止,武炎在外喚了聲:「殿下,有車駕攔路。」
這截關道窄的很,不能容兩輛馬車並肩而行。但是即便再擠,任何權貴世家的馬車,看到這樣的車駕也得讓行。
二皇子府的馬車,車駕兩角處各高懸著一個銅鑾,看著便奢侈華麗。雖然車身沒有貼什麼標記,但是只要是有些腦子的人,即便是不認識是皇子府的馬車,也知這車中權貴不是自己能攔得起的。
江嚶嚶原以為是哪家新來的車夫不識規矩,漆黑杏眼倒是閃過些興緻來。
然而,等她掀開車簾,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忍不住眉心便擰了起來,轉過頭挑眉看向了李燃。
李燃原本正端然而坐著,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指節捏著一盞白瓷盞,斂眉沉思著,瞧見嚶嚶戲謔的眼神頓時便心下一緊,手裡的白瓷盞也不由的放了下來。
正要問外面何事,便聽到有一道男子清脆沉穩的聲音在馬車外客氣道:「小臣嵇辰,見過二殿下。」
那人只說了個名字,並未報家門,說明自然是認識的人。
嵇辰,父嵇泰寧,任門下省左諫議一職,與太子素來有幾分過節,是李燃要拉攏之人。幾個月前,李燃與外祖楊文述於嵇泰寧家宴飲,嵇泰寧便想要在李燃的後院之中再加上一枚籌碼。
對面也是馬車,嵇辰並非是一個人來的,而是陪母親和妹妹一同出行。攔路也並非是為了誰先行的問題,而是因為車中表妹繆凝香的建議,既然瞧見了,當然要下車來打聲招呼。
嵇辰覺得繆凝香到底是有幾分心機的,但是出門之前父親的話猶在耳邊,日後若是家中還想要幾分指望要送女兒入宮,那要考慮的便是繆凝香。
嵇辰於是盡職盡責的過來打了招呼,他一開始到並未多想,只當車內是二殿下,表妹想要在馬車裡悄悄瞧一眼二殿下。
然而他一抬頭,帘子便被一雙好看的手掀了起來,露出了一張乖巧溫柔的臉,還有一雙漆黑無害的杏眼。
衣著華貴的少女看向他,然後彎唇笑了一下。
這一笑有些意味不明,嵇辰卻沒來得及想這樣多,趕忙告罪。
「不知車中竟是皇子妃,是小臣失禮。」
就在這一瞬間,嵇辰想清楚了。二殿下出行,向來是駕馬而行,幾時要磨磨蹭蹭的坐馬車了?
況且殿下從前的馬車也送來簡普,斷然不會是如今這般華麗的模樣。
能坐這樣馬車的只有一個人,就是皇子妃。繆凝香不是想見二殿下,而是想瞧瞧傳聞中的這位皇子妃,到底是什麼模樣。
明白過來自己被利用了,嵇辰一瞬間臉色
就不太好看了。
另一側,嵇家馬車的車簾被快速放了下去。
「無事。」江嚶嚶慢條斯理的道了聲,便又放下了帘子,坐回了車裡。
就在這個空當,嵇辰瞧見了車廂中的一節玄色衣角,眼底閃過了一絲意外,二殿下竟然也在。
那就不能這樣離開了,如今太子被禁足在東宮之中,形式又向二皇子這邊一邊傾倒而來。
在這段時日之前,二皇子觸怒陛下,被禁足在府邸。那時候他們嵇家可沒有就此拋下二殿下,仍舊往府邸之中送書信,為二殿下出了不少的力。
付出這樣多,如今二皇自府勢力正盛的時候,沒道理他們還不能得到半分好處。
嵇辰如同與故人敘舊一般道:「今日小臣與母親妹妹一同來這郊外,想要去關中拜一拜,倒不想路上遇到了殿下。」
他還想再說幾句,順勢想讓母親妹妹也出來見一見。
然而車門帘子已經放下,車簾后的世界嚴嚴實實的遮蓋。
裡間傳來清澈低俗的聲音:「若無要事,便退下吧。」
嵇辰想不到二殿下就覺得這樣乾脆利落,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動。
他不知道此刻馬車車廂里,江嚶嚶整個人都撲到了李燃身上,結結實實的抱著他的脖頸,十分不高興的在他耳邊磨牙。
「夫君還真是招蜂引蝶。」
李燃怕她滑下去,小臂結結實實的攬著她的腰,有些無奈的按了按額角。
「莫要胡言亂語。」
馬車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嵇辰擦了擦額角的汗,才轉身走向了車裡,就聽見了裡面的爭吵聲。
方才雖然沒見到人,但是那低沉清磁的聲音,卻是十分清晰的傳入了耳中。
嵇韻如方察覺不對來,立刻看向了繆凝香,眼神十分質疑:「方才那人,是二殿下?」
繆凝香心中一跳,面上勉強維持著笑容,她就知道這個謊,維持不了多久。原本尚且想著等嵇韻如知道的時候,已經大勢已成了,卻不想中間發生那樣多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現在。
如今嵇韻如尚未見到人,繆凝香還可以硬著頭皮瞎扯幾句:「那些話也只是外頭在傳罷了,表姐也只是聽到了些傳聞罷了。」
嵇韻如還是那樣猶疑,卻並未像之前那般相信繆凝香了,兩人便就著從前的事情,又起了爭執。
當然,嵇夫人還坐在車裡,所謂的爭執也只是嵇韻如單方面生氣指責繆凝香,而繆凝香在一旁為自己辯解罷了。
嵇辰想不到方才送走二皇子,回來之後還要面對這樣的事情,一時間氣血湧上額角,忍不住抬手用力揉了揉。
*
這小小插曲誰也沒當真。
江嚶嚶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枕在了他的肩胛上,抱著他的勁瘦的腰身,悠悠的打了個哈欠。
李燃便問起了方才在觀中的事,他竟不知,嚶嚶還有這樣大本事,將人都攔了下來:「嚶嚶怎知,那兩人會一同出現在哪裡?」
這件事情太過出乎於李燃意料,以至於有些措手不防。
但是,若忽略嚶嚶親自出面所做,此事做得極好!
即便是到時候太子妃誕下皇長孫,以皇帝多疑的性格,也要懷疑懷疑那孩子的身份。
江嚶嚶瞧著他這副模樣,漆黑杏眼都流淌過得意之色,唇角也愉悅的翹了起來,勾著他的脖頸問:「我厲不厲害?」
李燃修長的指節扣著她纖弱的腰身,指腹按在後腰圓滾的珍珠上,微微摩挲,眸子有些無奈:「自然是厲害的。」
還不等嚶嚶高興,他便話鋒一轉:「但是以後這樣危險的事情,莫要再做了。」
江嚶嚶便擰眉看著他,李燃抬手撫過他的眉眼,
長舒了一口氣,問她道:「你可知謝修柷是什麼樣的人?」
睚呲必報,將元雅容視為軟肋,今日江嚶嚶將人逼迫至此,只要他不死,來日必定會加倍報復。
江嚶嚶自然是知道的,她比李燃還要清楚這人性格,然而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若說心狠手辣,眥睚必報,謝修柷尚不能及江嚶嚶半分之一。
從當時逼迫謝修柷開始,江嚶嚶就沒打算讓這人活。
然而不等江嚶嚶開口,李燃神色便冷然了下來,漆黑桃花眼閃過一絲危險,沉聲道:「謝修柷,此人必不能留。」
卻是想到了一塊兒去了,江嚶嚶也不必再費口舌,她十分欣然的點了點頭:「夫君說的對,此人賊眉鼠眼,必不是好人。」
李燃見她知曉,還敢去招惹人,不由有些沒好氣的道:「既然知道危險,就該離遠一些才是,不是說好回去嗎?」
江嚶嚶知曉他擔心,她唇角一翹,十分放心的道:「不是有夫君在?」
聲音甜膩膩的,十分嬌俏。纖長的指節,勾住他肩胛的麒麟紋,指腹微微摩梭著。
她勾著他的脖子,錯的極為近,李燃原本綳起來的情緒立刻便消散了,有些無奈的按了按額角:「我也有不在的時候,烏暨到底是太不靠譜了,明日再重新調些人去你身邊侍候。」
江嚶嚶雖然覺得用不著,但是倒算他有心,心情倒是極好,十分開心的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夫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