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濃郁的像是要將人吞噬,入了夜漆黑的雲便將整個夜空佔領了,穿著甲胄的侍衛在高牆外手持□□筆直直挺的站著,夜裡寒涼,兩人身後的火把在風裡燒得噼啪作響,火光映照在漆黑的高牆上,將兩人籠罩住。
夜裡看守無趣的很,也容易叫人犯困。然而今夜卻與前幾日有些不同,很快遠處就有馬車吱呀駛來,然後停在了大門前。
看門的守衛瞬間驚醒,問道:「此乃刑部大牢,來者何人?」
兩道人影從馬車上下來,守衛一見到那為首的,瞬間就說不出話來了,恭敬避讓了開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刑部郎中郭攸,不惑之年,身形宛若站得筆直的骨頭架子,還披著青色的官服。面容肅色,行色匆匆的模樣。
身後還跟著兩個不認得的人,整個人從頭到臉蒙得嚴嚴實實。
看守的侍衛見了上司自然不敢攔著的,眾所周知,郭攸是太子的人,其身後跟著的人也定然是太子的人。
牢中氣息渾濁的很,並非是血腥味,是那種叫人喘不上來的腐朽的氣息。因為每日都有人打掃,地上除了些陳年留下的痕迹,倒是還算得傷乾淨。
能進這裡的犯人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多是些身上牽扯的事比較大的。刑房裡偶爾些日子的時候,徹夜都會有慘叫聲,有些犯人不招供,這審訊的人就得有些手段。
有時候若是事情重大些,從下午審到次日天亮都是有的。
值守的官吏一邊掏著鑰匙,一邊殷切的拍馬:「這樣晚了,大人還來公辦?」
郭攸隔著鐵欄杆后,瞧著那兩個被太子特殊關照后,此刻還睡著乾淨床鋪的兩個內侍。
將這兩人關進來后,就算陛下給的時日緊急,李恆也沒有下令嚴刑拷問。相反,他當日並未去牢中。手下在刑部當值的官吏便「自作主張」將這兩人打了一下午。
等到傍晚的時候,李恆才不急不緩的來了監牢中,看到那兩個內侍的狀況后,立刻擰眉嚴厲的喝止了行刑之人,將人好一通斥責,然後將人安排了安穩的牢房之中好生安頓。
那兩個類似心之對不起太子,但是後面李恆來過幾次,問及當日之事,這倆人卻依舊什麼也沒有說。
郭攸抬眸看了一眼那個開鎖的官吏,又轉過腦袋,淡然道:「本官是來提審這兩人的,陛下給的日子接近,本官也是為太子分憂。」
牢房之中乾燥,那兩個內侍擠在一張單薄的床上,裹著兩床稱不上厚的被子。郭攸自從過來這牢中,熱鬧的腳步聲就沒有止過,這兩個內侍自然也就醒了。
漆黑鐵門咔嚓一聲開的時候,兩個已經消瘦至極的趕緊嚇得爬了起來,跪在地上求饒。
這兩個內侍的年紀都不大,二十齣頭的模樣,自小便被送入宮中伺候的。因為在宮中年歲挺久的,所以才能在祭祀大典上被委以重任。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也是將他們送上死路的一大人生轉折點。
郭攸看著這兩人狼狽的模樣,眼底無半分同情之意揮了揮手,讓人將這兩人帶去刑房。
被拖走之前,這兩個內侍相互對望了一眼。一個臉上有怨憤不平之色,另一個則是默默的別開了視線,臉上帶著痛苦之色。
巍良什麼都不能做,他七歲進宮,為了就是家中父母弟弟能夠吃飽,有銀子去求大夫。這一次也是被二殿下所威脅的,他的弟弟在去年已經成了家,還生下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兒。
只是那女孩子身子卻不太好,遍尋名醫,幾乎花光了,所有銀錢也不能將那孩子治好。家裡人都捨不得這個孩子,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這走投無路之際,二殿下卻答應他,為那個孩子找宮中太醫診治,並許以黃金百兩,保他
遠在宮外的家人以後能一世平安無憂。
出了這樣的事情,巍良根本不可能認罪。陷害儲君,這樣的罪名太大了,若是他一個人認下毀了二殿下的計劃不說,按照律法也當滿門抄斬。
若是敢招供,二殿下素來是極為心狠手辣,母親和侄兒還在這人手裡,二殿下是絕不可能會放過他們。
只要守口如瓶,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只是就要苦了另外一個人了,巍良幾乎不敢去看身側和自己一同當值的內侍。
然而,變故產生的很快,刑房之中只有郭攸和帶來的兩個黑衣侍從,還有幾個親信官吏,兩個內侍身上還呆著厚重的枷鎖,身上衣衫也是單薄的緊,就這樣跪在漆黑冰涼的地上。
原本站在郭攸的身後的兩個黑衣侍從迅速站了出來,在幾個官吏的挾持下,迅速將葯給這兩個內侍灌了下去。
一時間,那兩個內侍只能發出凄慘的嗚嗚咽咽聲,拚命的掙扎著。
郭攸之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燈燭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有些刺眼。他便皺了皺眉,側過了身子對著門邊的方向,似乎是在把這風。
變故發生的極為迅速,很快就有大批的侍衛從外闖了進來,身上穿著的皆是東宮樣式的金甲。有人自外邊就高聲大喝道:「人證物證具在,郭郎中你好大的膽子!」
郭攸神色一變,猛然向刑房大門處看去,就見一抹明白色雲龍紋袞袍首先映入眼帘。
太子李恆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門口,身後跟著的是東宮的一些近臣。
「郭攸,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李恆早就料到了郭攸會有叛主的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樣快就到來了。
他冷冷的看著郭攸,問道:「平日里,孤可待你不薄。」
郭攸僵直著身子,他視線從太子進門的剎那,就始終落在了太子的身側。
方才還恭敬對郭攸逢迎拍馬的官吏現在已經是站在太子的身側,畢恭畢敬的等著太子吩咐。
不僅如此,還有幾個他親信的官吏,亦站在其中。
等到他視線掃過去的時候,那幾個親信便心虛的別過了視線。
本來刑部之中,他的職位僅僅在侍郎之下。郭攸和那些世家子弟不一樣,這些年能佔到這個高位,是靠著自己一點一點的爬上來的。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刑部之中,自認為根基十分穩固。亦是人心所向,但是卻不想,事到關頭竟會遭此背叛。
郭攸頓了頓,一瞬之間,腦中已經飄過,思緒萬千。他僵硬著恭敬的向太子方向,撩起了官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剛要向太子請罪。
然而下一刻,他帶過來的原本正按著那內侍準備要給其灌毒酒的黑衣人突然就撒開了手,將身上的黑色斗篷,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江瑞趕緊慌忙的先一步站了出來,搶在郭攸開口之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然後趕緊道:「太子殿下明鑒,事情並非您想的那樣。」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向他身上聚攏。
李恆看向這人,眉心不自覺,微微的皺了起來。心底閃過一絲疑慮,這人有幾分眼熟。
江瑞面對著四面八方如針芒一般的視線,背脊挺的僵直,他臉上還掛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袖中的指節已經捏得緊緊的了。
他當真是後悔死了,為什麼要招惹江嚶嚶,此刻還要在這裡收拾她的爛攤子。
但是這件事情,江瑞又不得不處理。江嚶嚶手裡拿捏著他的把柄是其一,另一方面,江嚶嚶這魔頭說的也是極對的。
他們是江家之人,本是同根生,如今更是在一條船上。若是江嚶嚶這條大船翻掉了,那麼怕是整個江家都要為她陪葬。
江瑞倒是很想保護
元雅容,心底對江嚶嚶唾棄不已,幾乎是恨不能讓其死,但是他又根本擺脫不得江嚶嚶的控制。
「回稟太子殿下,郭郎中都是為殿下考慮啊。」江瑞一邊唾棄著自己,一邊面不改色的撒著謊,「眼瞧著陛下給您的期限將至,可是這兩個賤奴卻是一個字也未招供,所以郭郎中這才想出這樣的辦法用來逼供。」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郭攸幾乎是愣在了原地,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打算。太子殿下到底是仁德的,即便是舊人背叛,也絕不會牽連其家人。
太子李恆視線快速的掃視過身後架子上的那兩個半死不活模樣的內侍,下頜繃緊了,冷聲道:「繼續。」
這兩個內侍身上都是水漬,剛才應該被灌進去了不少葯,只待他們一旦毒發,如今,眾人皆在,看李燃如何還能逃脫掉。
江瑞繼續道:「都說人之相死,其言也善。郭郎中是想換成這樣的方式,讓他們誤以為自己要死了,從而吐出真言。」
「事實上,方才所灌進去的毒,都是假的。」
他手心還捏著那個瓷瓶,趕緊恭敬的雙手呈了出來,恭敬的道:「還請殿下過目。」
很快,李恆身後跟著的謀士便接過了那個瓷瓶,查看了一番,然後恭敬的道:「回殿下,並無毒。」
一瞬間,郭攸緊繃的神經立刻鬆懈了下來,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他到現在還不明白,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那當真不是毒藥,二殿下吩咐這一圈的事情,難道只是為了耍他玩嗎?
李恆也想不通,他按了按額角,幾乎是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李燃到底是什麼用意。
這種荒唐又不著邊際的感覺,實在是叫人折磨。
他可不會相信,郭攸這樣晚過來,就當真只是為了在父皇下令期限之前,讓這兩個內侍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