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祭祀之事上,李燃脅迫了太史令,意圖給太子的聲名上抹黑。但是雖然陛下暫時將太子手裡的權利收了回來,穩住了當日在場之人的口舌,卻也給太子留了一分餘地。
當日涉及祭祀之人,皇帝都下令拿下,任由太子去調查。
這任由太子去查,也不是沒有期限的,畢竟若是那些人都無罪,太子又怎能為了一己聲名,將人一直監|禁獄中。
而那其中一個內侍是被李燃脅迫的,只要李恆找對方法,便能揪住這一個線頭將事情的真相全部從頭到尾扯出來。
李燃要誣陷太子,最好的方法便是將那兩個內侍弄死,嫁禍給太子。這樣人已死無對證,太子草芥人命的罪責便可以就此坐死了。
原本,江嚶嚶還想著李燃會何時動手,如今卻是破案了。
馬車清脆的鑾鈴聲很快在府邸前停下,朱紅的雄偉的大門前燈火明亮,門僮一早便在門前守著了,見到主子馬車很快就招呼人來牽馬,恭迎主子們回府。
時候不早了,江嚶嚶今日著實是有些睏倦了,回了正院,青蕪早就帶著婢女們將熱水備好,床也暖好了。
她便去耳房沐了洗,然後披著寢衣走了出來。房間里燒著地龍十分的暖和,江嚶嚶赤足散漫的踩過毯子,攏著身上的衣襟,前日沒什麼興緻,今日也不是不能……
然而,等她走出來的時候,就見婢女們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退去了。房間內燈火明亮,李燃身姿筆直的站在屏風后,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勁裝,倒是熟練的系著腕間的束縛。
這樣晚了,他還要出去?
江嚶嚶頃刻便反應過來,她瞬間蹙眉,一邊走上前問道「夫君是要去哪?」
自從上一次被嚶嚶知曉打算,有些事情,李燃便也不再掩藏了。燈影下,他眸色漆黑,但是在看向江嚶嚶的時候,那層濃郁的漆黑下倒是顯現三分暖色。
「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嚶嚶早些睡,莫要等我。」
將腕間的銅扣扣好,李燃見嚶嚶向自己走過來原本是想抱一抱她的,然而江嚶嚶腳步一轉直接坐到了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蓋好,然後不滿的皺著眉看他「這麼晚了,能有什麼要緊的公事?」
她倒是一向極為珍愛自己的,將被子掖的十分嚴實。
李燃「……」
江嚶嚶大致已經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了,但是她一點也不著急,拖著腮幫用一種無理取鬧的眼神懷疑的看著他,冷哼著嬌聲道「夫君莫不是想乘著夜色私會佳人?」
「嚶嚶莫要多想。」李燃眉心閃過一絲無奈,走上前替她將青色的帷幔放下來,視線又轉到了床幔邊的燈燭上,想著嚶嚶一個人怕黑,便道,「一會兒會有婢女來守夜,等婢女來了再熄燈。」
這是多想的事嗎?
他還是想要走那條路,江嚶嚶漆黑的杏眼微斂,一針見血的指出弊端控訴道「可是夫君怎麼能做這樣危險的事,難道就未曾想過後果嗎?」
江嚶嚶看著李燃那雙漂亮的有些過分的桃花眼,抿住了唇。即便是江嚶嚶再怎麼喜歡這人,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若是李燃從來沒考慮過這些,那麼江嚶嚶就要考慮考慮了,要怎麼讓自己全身而退。
她向來不是元雅容那樣無私奉獻的人,刻在骨子裡的本性就是淡漠,旁人如何都是無所謂的,只有自己最重要。
敏銳如李燃怎麼會不知嚶嚶的意思,嚶嚶是怕被牽連,那雙漆黑的杏眼生氣的看著他,寫滿了一行大字,彷彿下一刻便要脫口而出,指責「夫君有心尋死,也莫要牽連旁人。」
江嚶嚶素來都是喜怒分明,都寫在了臉上,將開不開心表現的淋漓盡致。就像她在喜歡的時候,便想將你也捧到天上,但是在不高興的是時候,一個眼神都是淬了毒汁一般。
但是李燃卻並未覺得這又什麼不對的,他在床側邊坐下,抬起手將床幔都利落的整理好。他拍了拍身側的床榻讓嚶嚶再坐過來點,然而嚶嚶並不理他,李燃便只好作罷,緩聲與她保證道「嚶嚶放心,若真有那一日,也絕不會有事。」
從一開始,李燃就給所有人留好了退路。
然而這話在江嚶嚶這卻沒有什麼可信度,反正最後他想保住的人,都死了。
她盤腿坐好,企圖想找到他對那個位置執著的原因,正色問道「夫君就當真這般容不下太子?可即便是水火不容,日後太子登基,夫君也可去封地。夫君分明知道,太子根本做不出捏造罪名,將血親除之而後快的事情。」
書里李恆一直都是好人,在李燃造反前從來都未曾想過要殺他,即便是一開始李燃幾番行刺,李恆也是步步忍讓的態度。
主角和反派自來就是不同的,在書里,李燃若是沒有去爭,李恆會做一個仁慈愛民的好君主、一個關心弟弟的好兄長。
但是若是李燃登基,李恆不管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條。
在書里李燃就是一個為了一己私慾手刃血親也眼睛不眨一下的人,然而江嚶嚶如今卻覺得,在書的背面一定另有故事。
她只想找到李燃對皇位執著的原因,然後解開它。
李燃看著她的視線一瞬便頓住,似乎是有什麼記憶在腦中閃過,漆黑眼底就轉瞬即逝閃過一抹戾氣。他擰了眉心,眸色晦暗的看著她,拿著被子的手不由收緊,聲音微沉「嚶嚶當真這樣覺得?」
他知道,嚶嚶性子嬌氣又膽小,說這樣的話只是為了讓他不要去觸碰那些危險的事。
但是凡事只要牽扯上李恆,即便是李燃心中再清楚,也不會能平穩住心緒了。
江嚶嚶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坐正了身子,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滑拉了幾分,露出半截純白的絲綢裡衣。一隻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就伸了過來,下意識向將她被子攏好。
然而很快李燃又反應過來了,臉色變得更沉,掖被子的手卻並未收回去。
算他還有幾分良心。
江嚶嚶倒是沒有故意氣他的意思,她略微一挑眉,冷哼一聲,道「太子那個膽子比雞小的懦夫,連刀怕是都提不動,更沒有黨同伐異的果決,夫君與太子也算是自小相識,怎會質疑這點?」
語氣驕縱造作得和乖巧委實沾不到什麼邊,十分嫌棄的貶低著太子。
李燃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自小聽到的話便是太子純善仁德,但是今日嚶嚶卻與他道,太子膽子比雞還小。
眼底黑霧還尚未散去,一時間迷茫在了原地。
江嚶嚶看著他漂亮的眉眼,皺眉質疑道「嚶嚶是因為擔心夫君,才與夫君說這些的,夫君方才是在想什麼?」
她素來會說好聽的話,李燃明知道她是天生性子就是這樣,還是難免會被她迷惑。他抿了唇,漆黑眸中有些許的動容,心底像是劃過了一道什麼東西,忍不住喚了一聲「嚶嚶。」
然而,這動容並未維持多久。
江嚶嚶漆眸透過紗簾照過來的燭光下,像是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輝,她直直看著他便開始控訴起來,手上也沒閑著,扯著他的袖口,假惺惺道「我瞧著夫君便知道夫君在想些什麼,想不到我對夫君一片真心,夫君竟在心底這般想我?」
所謂一哭二鬧三……,沒有三,要是李燃真的放著她不管,任由她做到三的話,那便是亮刀子了。
她肯定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果不其然,她還沒裝著抹眼淚呢,李燃就頭疼的將她攥著他袖子的手按住了,然後強行塞進了被子里,妥協道歉道「是我錯了。」
江嚶嚶這才滿意,她正色看著李燃,又問「那夫君還要去嗎?」
自然是要去的,若是今夜不去,便要錯過這樣大好的機會。
那兩個人,必須得在今夜死在太子的手裡。
李燃並未說話,只是讓她睡好,沉默了一瞬,道「現在不去。」
那就是一會兒還要去的意思。
江嚶嚶擰了眉心,卻也瞭然,這壞東西向來做什麼事情哪有這樣容易放棄的。
她裹著被子將自己轉了個身子,背對著李燃,不高興道「夫君既然要去,那邊現在去吧,早些去也早些回來。」
反正吶,那兩個人如今是死不了了。
但是這並不妨礙江嚶嚶先借題發揮,小作一番。
李燃坐在床邊看著她半晌,心頭幽幽嘆了一口氣。
這回怕是不好哄了。
但是去還是要去的,李燃起了身子,將床幔重新整理放下來遮擋好。
燭台點了好幾盞,李燃熄滅了幾盞,只留下了在床頭的那一盞。房間內一下子就昏暗了下來,很快,那道頎長的身影就大步消失在了房門口。
江嚶嚶轉過身來眨了眨眼睛,看著漆黑的帳頂,眉心就不滿的皺了起來。
都怪這壞東西,睡意全被攪散了。
廂房內是溫暖如春日,然而推開門寒夜便如涼水般襲上身來。
李燃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外間候著的扶姞便恭敬的行了個禮,就進了廂房伺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