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梢陽光明媚,又是月初,婢女們抬著一箱箱最時興的布帛送到了正院里。有一些是宮裡賜下來的,還有一些是底下人進宮上來的,都是最好的料子,隨著一起來的還有幾匣子金銀玉器首飾。
水榭樓台,仆婢環繞,被眾心捧月的少女抬手隨意的撥動了兩下被婢女托著送到眼前的珠寶,眸色還算滿意,隨意點了幾樣留下,道:「剩下的都送去庫房吧。」
送來珠寶布帛的婢女恭敬著點頭應是,很快就將皇子妃不要的東西都撤下去了。
「如今入了秋,皇子妃正好可以多做幾件衣衫。」青蕪瞧著那些料子,眼底有些驚艷,她一貫狗腿,「這朱草色的料子正襯得皇子妃姿容,剛好可以拿來做件新裙子。這樣艷麗的顏色,也只有皇子妃才能撐得起來了。」
這些日子下來,眾婢女已經見慣了青蕪的逢迎拍馬,原本還有些不屑,但是發現皇子妃似乎還挺吃這一套,於是乎膽子大的就開始有樣學樣,各種討巧的話哄皇子妃開心。
但是阿諛有技巧,皇子妃也不是時時都能被這些話哄開心的。
春嬤嬤看著旁邊被挑出來的,一匹匹顏色活潑的料子,卻是有些猶疑,提醒道:「皇子妃不給殿下挑一些嗎?」
她甚至都沒提醒主子,應該給殿下做個香囊。
江嚶嚶也不是那種只顧著自己的性子,她抬手點了點其中的幾匹料子,理所當然的揚唇笑道:「這匹緋色的還有鵝黃的,青玉色這匹,還有雪色的這個,都給殿下做幾件袍子出來。」
壞東西成日穿著那樣暗沉的衣裳,正是白瞎了那張臉了。大婚那日的倒是不錯,殷紅的衣袍正襯得他面容如月,還有挑下的幾件玉器,正好可以做個玉帶。
旁邊的扶姞看著被皇子妃挑出來的那幾匹料子,就算是饒有準備眼底還是露出了些一言難盡之色,實在想象不來向來狠戾沉著的殿下穿著這些衣袍的樣子。
這些都是極好的料子,若是做出來殿下不穿著實浪費了。
扶姞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提醒道:「殿下向來不喜這樣鮮亮的顏色,挑些暗些沉穩些的顏色是不會出錯的。」
旁邊春嬤嬤也贊同點頭。
江嚶嚶漆黑眸子劃過手邊的幾匹料子,眉頭似是略帶疑問挑起,語氣有些嬌:「是嗎?」
「殿下從來不穿這樣鮮亮的顏色。」
「那以後就會穿了。」江嚶嚶翹唇,語調悠悠,頤指氣使道,「這幾件,還要做一樣的裙子出來。」
她就是要壞東西和自己穿一樣的。
扶姞心梗,還在想著要如何勸一勸皇子妃,就聽院子另外一頭傳來些問安的動靜來,抬頭望去簡直喜極而泣,是殿下來了。
看吧,還是讓殿下自己和這作精說去吧,免得等回頭這些料子都被糟蹋了。
兩側樹木都已經差不多褪光了葉子,只剩下耐寒的忍冬還在為這片光禿提供一片鮮亮的綠色。碎石小道蜿蜒,一側岩石圍成的水潭裡,漂亮的鯉魚打了個擺子。
在不遠處樹下有一道頎長的身影走來,一襲青灰麒麟暗紋衣袍,脊背挺直,形容清冷矜貴,行步如風。身後還跟著一個暗緋衣恭敬垂首的內侍曹欒。
「夫君!」江嚶嚶心情甚好,一襲藕荷的裙衫像是枝頭翩然飄落的鳥雀一般,在一片枯槁色樹木旁雀躍而來。
李燃原本才處理完政事出來,眉心都還斂著,但是一聽到熟悉嬌氣婉轉的聲音,頓時就鬆開了,循著聲看了過去漆眸就只剩下那一襲藕荷的身影,唇角剎那便翹了起來。
微微抬臂,那雀躍的身影就穩穩的被接進了懷裡,他聲音清潤低磁笑:「慢些,莫又砸了腦袋。」
江嚶嚶在他面前站定,瞧見今日他有些不一樣。就後退了兩步,漆眸微亮仔細看了過去,輕唔一聲。
壞東西今日腕著束縛,穿著護甲,腰間革帶間別著刀鞘。寬肩乍腰,大腿筆直修長,身姿極好看。
真真是叫人,更喜歡了呢。
她漆黑杏眸笑眯眯:「夫君今日去哪?」
李燃熟練牽起她的手,一邊揚唇道:「前日嚶嚶不是說想去馬場?今日沐休,正好將事情都處理完了。」
江嚶嚶想起來了,是因為過些日要去禁苑,所以那日才想要乘著時間多練練。只是她又不想一個人去,騎馬涉獵什麼的,當然要壞東西陪著。
不然她又不熟悉這裡的馬匹,又不想讓馬奴教。
其實江嚶嚶是會騎馬的,那時候偶爾得閑的時候會帶幾個人去馬場走一圈,倒不是多麼熱衷,甚至也沒有策馬跑過。但是來到這裡后,騎射倒是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好呀好呀。」江嚶嚶一瞬眸子就彎了起來,菱唇翹起十分好看。
李燃瞧著她一瞬生動的眉眼,瞬間心情大好。
下一刻,江嚶嚶道:「我給夫君挑了些料子,扶姞說你不喜歡,夫君要來看看嗎?」
身後跟著的扶姞瞬間:!!!
她後悔了,這麼久過去自己竟然還沒長記性。
跟在這作精身邊,還管什麼幾匹上好的料子會不會被糟蹋了,多什麼嘴!
「殿、殿下,皇子妃,婢子並非此意。」扶姞瞬間慌張,就差跪下了,但是兩個主子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這樣進了院子里。
李燃並未在意,只是問:「是什麼樣的料子?」
他向來不在意外物穿著,底下人送過來的,自然都是好的東西,再怎麼挑也不會有錯的。
江嚶嚶就顯寶一般的將人拉到了院子里,讓他瞧著擺出來的布帛,一匹匹興緻勃勃說著:「是不是很好看?」
李燃看了兩眼,顏色鮮亮了些,就像江嚶嚶手裡拿著的雪色的提花緞子,和他素來的習慣都有不同。
他點頭肯定,十分滿意的模樣:「嚶嚶挑的,自然是極好看的。」
反正他素來不在意這個,嚶嚶喜歡便是好的。
江嚶嚶十分自得:「夫君喜歡便好。」
跟過來的垂首候著的扶姞,恍恍惚惚。
殿下跟著皇子妃,怎麼連喜好都變了。
府邸就養著諸多上好的馬匹,但是要給嚶嚶挑馬自然不能府邸上隨意挑選。內城小山道上就有一處馬場,是皇族宗室所用,因為皇帝子嗣不豐,旁的族親有都在封地,此處倒是素來空曠著。
如今入了秋,天氣褪去炎熱驟然轉涼。馬踏落葉滿地,涼風擦身而過,是最好的騎射時候。
馬車晃晃悠悠到了馬場外,馬夫出示了府邸的令牌,守衛便恭敬行禮將馬車請進去了。
李燃原想著嚶嚶應當是不會騎馬的,但是當引馬官將幾匹合適的馬匹依次牽過來的時候,江嚶嚶一眼就挑中了那匹最高大最健碩的馬匹。
那棕紅色的烈馬肌肉健碩,鬃毛凜凜,就連身上帶著的馬具都十分的漂亮。江嚶嚶站在它面前都顯得十分小一隻,但是她就是喜歡這樣漂亮的馬,就上前走近了幾步。
「這是殿下的馬。」引馬官瞧了眼跟在身後的殿下一眼,對皇子妃恭敬道,「這馬性子極烈,皇子妃怕是不好駕馭,不如看看身後這些小母駒,都是下官挑出來的性格最溫順的。」
江嚶嚶十分嫌棄的拒絕了,並表示就要眼前這匹。她走近了,視線就正對上這馬的漆黑帶著水光大眼睛,睫毛十分的密長,就顯得那眼睛格外有神,甚至能瞧出它望著江嚶嚶的眸子裡帶著一股警惕敏銳。
李燃走向前,從引馬官的手裡接過了韁繩,那原本警惕的馬兒瞬間就變得收斂了警惕,在主人身邊踱步。
他拉著馬韁,微微用力,很利落的便上了馬,然後向馬下的嚶嚶伸出了手,揚唇喚道:「嚶嚶。」
江嚶嚶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很乾脆的就將手放了上去,然後借著力道就跨過馬鞍坐到了李燃身前。
這馬高得很,上面的景色也是極好的。就是位置有些擁擠,江嚶嚶幾乎整個人都被身後的身影伸出的臂膀圈住了,她杏眸微斂,腦袋都抵在了身後堅硬的胸膛上,一隻手按住她的手拉住馬韁。
李燃揚唇夾緊馬腹,微微輕喝一聲,馬兒便抬步跑了出去,速度不快步慢。
雖然馬跑起來有些顛簸,但是江嚶嚶卻不覺得危險難受,周圍風有些大,吹起鬢邊的青絲,擦過臉頰有些涼涼的。
只覺得悠閑又快樂,原本計劃的那些事,瞬間什麼都不想想了。
馬場其實很大,通往山道和林間,可以肆意驅策。很快,兩人的視線就消失在了眼前。
馬場另一邊,正是靶場,空曠的地界上立著一排排扎著零星箭矢的靶子。
「殿下在瞧什麼?」
身著騎服的裴建從馬廄那頭走了出來,瞧見靶場邊,殿下蹙著眉看向另一邊馬場,不禁問,「若是殿下想要騎馬……」
李恆收回視線,眉心微顰,打斷道:「孤並非此意,不必了。」
方才,他竟然瞧見李燃將皇子妃帶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