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除夕夜訴說舊情
沈葵性子安靜,內心又細膩敏感。回到家后,把自己關進卧室,縮在溫暖的被窩裡,有陽光的味道,今天媽媽看著天氣好,放在陽台上曬了曬。
她閉上眼睛,細細回憶從最初見到馮陽一直到現在他所有的轉變。
從最初的陌不相識,到如今的甜蜜。他拒絕,接受,冷漠,溫柔,初雪夜突如其來的熱烈的親吻,一次次牽手,一個個擁抱,是因為什麼呢?
他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救他妹妹的人?是非我不可,還是隨便哪一個,只要救了小佳,他都能溫柔以待?
她的右手一遍遍地摩挲左手腕上的平安繩。
或許,他根本就從未喜歡過,他如此善良,如此不肯欠人分毫,知恩圖報四個字對他來說何其重要,可以讓他付出很多東西。
第二天,馮陽給她打了幾個電話,她一直沒接。不是賭氣,是不敢。
她害怕馮陽說對不起,她害怕她的憂慮是真的,害怕他告訴她他確實從未喜歡過她,害怕夢醒。
媽媽聽到她電話響,問她為什麼不接,她說是廣告,然後把手機關了靜音放回卧室,媽媽說:「大家掙錢真是夠拚命的,大年三十還要工作。」
沈葵突然意識到,今天是大年三十。過年的日子,團團圓圓的日子,開開心心的日子。
沈葵努力在嘴角扯一個大大的甜甜的笑,跑出卧室,挽住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爸爸的胳膊。
沈爸爸說:「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沈葵委屈:「我哪有什麼鬼點子。」
她把頭靠在爸爸肩膀上,說:「爸爸,給我講講你和媽媽的故事吧。」
沈爸爸:「我和媽媽的什麼故事?」
沈葵:「愛情故事啊。」
沈媽媽笑:「我們哪有什麼愛情故事啊。媒人一介紹,雙方家長一見面覺得不錯就成了。」
沈爸爸輕輕揉沈葵的小手:「當年爸爸英俊瀟洒,把你媽媽迷得神魂顛倒,整天對爸爸死纏爛打,雖然追求爸爸的人很多,但都比不上你媽媽熱情似火,爸爸看你媽媽也有幾分姿色,勉強可與爸爸相配,就委曲求全答應她了。」
沈媽媽把抹布扔到沈爸爸臉上,怒斥:「胡說八道,去打掃衛生!」
沈爸爸扯下臉上的抹布,對沈葵訴苦:「哎,悔不當初啊。女人都是善變的,娶了她之後,一夜之間,判若兩人。從之前溫順的小綿羊,變成吃人不吐骨頭的母老虎。爸爸心裡苦啊!」
沈葵笑:「歲月果然不饒人。我看著爸爸如今這副模樣,竟怎麼也不敢相信爸爸年輕時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英姿。」
晚上沈葵一家人吃完年夜飯,打開電視等著春晚,隨著春晚節目的更替,或喜悅,或感動。
他們一起跟著主持人倒計時,5,4,3,2,1,新年快樂!
他們一起跟著唱難忘今宵。
沈葵回到卧室,打開手機,有一條簡訊:沈葵,新年快樂。時間是零點零零分,署名是馮陽。
無來由的悲傷像洪水一樣席捲她。他簡單的六個字就可以把她耗盡所有力氣打造的快樂的面具擊個粉碎。
馮陽,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她躺上床,打開通訊錄,看著馮陽的名字,猶豫著要不要撥電話。
沈媽媽輕輕推門進來,輕聲問:「小葵睡了嗎?」
她關掉手機,打開燈:「媽媽,你怎麼來了?」
沈媽媽掀起她的被子,鑽進她的被窩:「已經忘了多少年沒有這樣抱著你睡覺了。你小時候可真難哄,整天纏著媽媽給你講故事,媽媽困得不行,講著講著就睡著了,你就拍媽媽的臉,媽媽媽媽,還要聽還要聽,媽媽就迷迷糊糊的接著講。」
沈媽媽一隻胳膊抱住她:「一轉眼你就長這麼大了,成了大姑娘了。之前小小的一隻,窩在媽媽臂彎里,現在媽媽一隻胳膊好像都抱不住你了。」
沈葵翻個身鑽進媽媽懷裡。
沈媽媽:「你以前什麼都喜歡跟媽媽說。每天從幼兒園回來之後,總是在媽媽耳邊絮絮叨叨,什麼我中午吃了幾碗飯呀,今天得了幾個小紅花呀,那個討厭的男孩子又欺負我啦。現在卻是什麼事都對媽媽閉口不言了。」
沈葵抬頭看沈媽媽:「媽媽怎麼知道?」
「你是媽媽的閨女,你再怎麼費盡心思隱藏,都逃不過媽媽的火眼金睛。」
沈葵紅了眼眶,抱住沈媽媽:「我說了你會打我的。」
沈媽媽:「那個男孩子長得好看嗎?」
沈葵抽泣:「長得可好看了。」
不對呀!
「媽媽,你怎麼……」
沈媽媽捏她鼻子:「我說了你是我閨女,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寶貝閨女。」
沈媽媽把沈葵放進懷裡,問她:「還想不想聽爸爸媽媽的愛情故事?」
沈葵猛烈點頭:「想,非常想。」
沈媽媽笑笑,然後開口:「你和媽媽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別,當年媽媽是個特別活力四射的姑娘。剛上大學那會,想著好不容易從高考的魔爪中倖存下來,所以也不學習,整天就知道在學校裡面亂逛。
有一次,和同學走在路上,看著大家都往前面跑,我們就隨手抓住一個人,問他們為什麼跑,他說今天有籃球賽,跑的快點佔個好位置。其實媽媽對籃球一點都不感興趣的,但是反正也是閑逛,就去看看吧。
媽媽過去的時候,籃球比賽已經開始了。當時所有人口中都在喊一個名字,余誠。我說誰是余誠,旁邊的一個女生說,就是籃球場上一直進球的那個。
媽媽看過去,卻收不回目光。」
沈葵想起自己當時看到馮陽打籃球,應該和當時的媽媽是一個心情吧。
她問媽媽:「他很好看嗎?」
「好看,是媽媽見過最好看的男孩子。」
「媽媽喜歡上他了嗎?」
「喜歡上了,喜歡的不能自拔,喜歡的恨不得把他藏起來,除了自己誰都不給看。」
沈葵鼻子又有些酸,她問:「那爸爸呢?」
媽媽笑:「爸爸還沒出場,他還早著呢。」
「媽媽後來知道,他是大二的學長,是學校籃球隊的。從那之後,媽媽就一場籃球賽也沒缺席過。全場那麼多人口中喊著余誠,但是都沒媽媽口中的響亮。
他終於注意到媽媽了,他看向媽媽的眼神那麼驕傲,好像降臨人間的神。
媽媽越發地痴迷,不滿足於眼神的交匯,也不想要浪漫的遞給他粉紅色的情書。媽媽受自己這顆熱烈的心的驅使,膽大妄為地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表白。
當著所有人的面,他不可一世地對媽媽說,你回去照照鏡子,喜歡老子的人多了,你算老幾。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把媽媽和所有人的嘲笑留在原地。他那張揚的樣子,媽媽現在還記得。
媽媽太生氣了,自己喜歡的人竟然這麼驕傲自大,還如此,無禮。他害媽媽那麼丟人,所以媽媽就下定決心為自己討回公道。
媽媽還是不會缺席他的任何一場籃球賽,只不過喊口號時在余誠後面加了兩個字,必敗。然後,用比以前還要響亮的聲音對著他喊出來,以此發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有了我這個搗亂的人,他確實不如以前打得好,但還是沒輸。
他找到媽媽,居高臨下,一字一句,如果你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引起我的注意的話,我告訴你,沒用,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媽媽一聽這話更來氣,世界上竟然有這樣自負的人。媽媽反駁他,回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這樣,值得我去吸引你的注意力嗎?
媽媽看到他的臉都氣紅了,攥著拳頭又不敢打我,心裡舒坦極了。媽媽高傲地轉身,故意把頭髮甩到他臉上,然後學他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從此,我們見面就掐,誰看誰也不順眼。後來大家都調侃我們,真是一對冤家。
有一次上體育課,老師檢查八百米長跑,媽媽跑了最後一名,所以老師罰我打掃操場。誰知道我剛掃完,就有人撒了一地的爆米花,我一抬頭看是余誠。本來被罰心情就已經不愉悅了,他還來添亂。
我問他,余誠你是不是特別特別討厭我呀?
余誠回答,不是,是特別特別特別討厭。
媽媽當時真的是個很有出息的姑娘。我把掃把一扔,湊上去就親他,雙手使勁地抱著他脖子。他氣壞了,用力推我的腰,我還是不罷休,最後他揪住我環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使勁把我甩開。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看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我開始大笑,氣死你氣死你,有本事你打我啊。
媽媽回去之後總結了一個經驗,覺得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輕易去親別人,這東西後勁真大。
從那以後,每次見了他,老是不自覺地看他的嘴巴,想起自己那天的荒唐行徑,心中無比忐忑。
後來學校說有一個孤兒院需要一批志願者,媽媽果斷地就報名了。倒也不是因為多麼善良偉大,是因為媽媽的體育課成績一直很差,去當志願者的話有兩個學分可以拿呢。
但是媽媽到了孤兒院就徹底被那些小孩子吸引了,他們可愛、善良,還有,隱約透出的一絲蒼涼。媽媽有了惻隱之心,決定要關愛呵護。
我轉頭看到左前方大樹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陽光透過樹葉打在他結實的肩膀上,他坐在樹下,溫柔動情地給孩子們彈吉他,全然沒了在學校時的張狂。
媽媽一下子驚醒,原來自己一直都喜歡著他,從未停止一時一刻。雖然他自大,無禮,目中無人,但我就是喜歡他。
我們那個專業的四個年級一共加起來有9個人來這裡當志願者,孩子很喜歡我們,九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所以我和余誠完全拋卻了在學校時的劍拔弩張,共同努力,在短期時間內,給孩子們最好的關照。
在離開孤兒院的最後一天晚上,就在那棵大樹下,我們在一起了。
他說你個臭丫頭,老子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討厭的姑娘,害得我整天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整你,後來想著想著,就喜歡上了。
從認識他到和他在一起,整整兩年,是媽媽最開心的兩年。
後來他畢業的時候,他說他要去國外進修兩年,讓媽媽等他,等他回來娶媽媽。
媽媽說我等,但是,我想你的時候怎麼辦?
他答非所問,他說,你必須等我,你要是敢和別人好,我就和你們一起下地獄。
一年後,媽媽畢業那天,一個高貴優雅的女人找到媽媽,她說余誠是她兒子。
她說余誠在國外已經結婚了,他讓她來通知媽媽,讓媽媽別等了。
媽媽泣不成聲,使勁搖頭,眼淚甩得滿臉都是,媽媽說不可能。
她說,余誠讓她轉告媽媽,媽媽可以大膽地和任何人好,他不會和我們一起下地獄的。
媽媽信了。
媽媽心如死灰,再也不相信愛情。家人安排的每一場相親,媽媽都按時赴約。
後來,我就碰到了你爸爸。他說他喜歡打籃球,喜歡彈吉他。媽媽說那我們結婚吧。
當時你爸爸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媽媽也很吃驚。
結婚之後,媽媽問爸爸,你當初為什麼那麼爽快地就答應我了,爸爸說,在孤兒院當志願者時,你滿眼都是余誠,又怎麼會注意到我對你的情意。」
沈媽媽的眼淚滴到沈葵的額頭上冰冰涼涼的。
沈葵紅著眼眶問沈媽媽:「所以,媽媽到底愛不愛爸爸?」
沈媽媽說:「有些熱戀的人在一起久了會把感情消磨掉,有些陌生人在一起久了卻會生情。」
沈葵說:「余誠是個大壞蛋。」
沈媽媽說:「他不是大壞蛋,他和媽媽一樣,被那樣高貴優雅的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沈葵的眼淚奪眶而出:「為什麼?為什麼?」
沈媽媽說:「因為媽媽嫁給他,不能給他的家族帶來任何商業價值。」
「那媽媽還愛他嗎?」
「與其說愛,倒不如說是一種懷念。媽媽從未後悔愛過他,也從未後悔嫁給你爸爸。」
「那,那余誠呢?」
「他回國之後得知我結婚了,幾番掙扎之後還是不捨得讓我下地獄,就順著他媽媽的心意找了個姑娘結婚了。」
沈葵一直哭,她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媽媽說:「兩個人在一起,需要多幾分的信任。順從自己的心,用自己百分之百的真心去愛,就算最後的那個人不是他,你也不會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