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君子不奪人所好
一道身影破窗而入,青蓮抬眼看去,主位上一名鶴發老者,年過百歲的他,卻不見一點老態,雙目炯炯有光。青蓮將倒好的茶遞過去,那老者接過來,出聲問道:“那丫頭還跪著呢?”
??“還在跪著,容公子日日陪在蕭小姐身旁,任憑他如何勸,蕭小姐都不肯起來,也不許容公子再與你打起來,都跪了兩月了,明知師尊你躲著不見她,她也還未放棄,蕭小姐的毅力實在讓人佩服。”青蓮緩緩道這,語氣中的佩服毫不掩飾。
??“一個世家小姐能為婢女做到如此,那丫頭確實與旁人不同。”忘塵飲了一口茶,淡然道,眸子中卻是喜歡之色。
??青蓮看了他一眼,也自顧的倒了一杯茶水,道:“蕭小姐與以往來尋藥的人都不同,看得出師尊很喜歡她,否則也不會避著她,可為何竟拖了兩月有餘,都未將藥給她呢?”
??聞言,忘塵看著眼前的青蓮,青蓮是他十五年前,撿回來的一個女娃子,看她慧根不錯,一開始就當做繼承人養著,以至於她才十九歲,卻像個活了五六十載的過來人一般。豆蔻年華的她,卻與同齡的女子大不相同,甚至從未考慮過將來要嫁人,整日的就是研究草藥。
??從前他從師傅手中接過斷腸崖時,是經曆了很多,放下了所有,才無欲無求的,可青蓮卻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娃子,外麵的大千世界還未看過,到底還是誤了她。難得有那麽一個讓她從藥草中移開視線的人,即便是無恥了些,他這個做師傅的,也要為徒兒打算打算。
??“容夷那小子是狂妄了些,不過確實是個人中龍鳳的人物,容貌自然是無話可說,看他對蕭丫頭的樣子,也知是個鍾情之人。不過好在蕭丫頭,對他並無那個意思,你是我忘塵的徒弟,凡夫俗子如何能配得上你,我看容夷就不錯,你們兩個是十分相配,且不難看出,你對他也有些心思。”
??容夷與蕭令月剛下到崖底的時候,他與青蓮正在亭中對弈,蕭令月那女娃硬是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等他們下完棋後才說明來意。
??對於能知曉,真正的藥在崖底,而非山上的人,忘塵都是另眼相待的,蕭令月這般的舉動更是讓他欣喜,當下便想直接將藥給她,餘光卻看到了,青蓮看向容夷的眼神有所異樣。
??雖然那容夷整的一副花花公子模樣,但畢竟忘塵是活了一百多年歲的人,他如何看不出來,容夷不是個簡單之人,甚至他見過所有人中,都沒有一個能與容夷比擬。
??便稱既然是求藥,那便每日上他門前跪著,跪到他感受到她的誠意便可,容夷那小子當場就跟他動起手來,見不得蕭令月委屈便直接下手搶。他忘塵自認為天下間沒幾人是他的對手,容夷一個毛頭小子簡直是以卵擊石,卻沒想到他用盡全力才險勝容夷,更是半分便宜都沒討到。
??若是再過個幾年,怕就不是容夷的對手了,他算是白活了數十載,竟險些輸在一個二十年華的小毛孩的手上,不免感歎後生可畏。
??雖然覺著容夷過於狂妄,但他還是很欣賞這個後輩的,他年輕時也與容夷有些相像,認準的東西即便血本無歸也會去做,同樣的看不得喜歡的女人受到半點委屈。出手搶東西雖說不尊敬他這個前輩,但起碼光明磊落,想要東西便直接出手,而不是做些蠅營狗苟、雞鳴狗盜的事。
??“師尊雖能看透很多東西,但女人你不懂,可能連蕭小姐都不曾意識到,她對容夷早就不同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師尊還是早些將藥給她。若是耽誤了那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蕭小姐固然不會怨師尊,但她怕是要自責一輩子。”青蓮大方的承認,她對容夷確實是喜歡。
??但她絕不會不擇手段的,去做些無意義的事,況且能成全一對壁人,也算是件不錯的事。兩月來,她常與令月天南地北的聊些話,她從來都不是個話多之人,看得出令月也是寡言少語的,偏偏兩人在一起有些說不完的話,討論不完的事,很是投緣,都視對方為知己存在。
??她很喜歡令月,所以,斷然不能在令月還未意識到,她對容夷的感情時,做些對不起她的事。
??雖然拔出來會痛些,但好在還未全身心的陷進去,畢竟容公子並非是那見一個愛一個之人,她若不放手,最後也定是遍體鱗傷。
??忘塵皺了眉,一巴掌就朝著青蓮的頭上拍去,道:“你就一小女子,與君子何幹,古語裏不是說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既然都背上這樣的名了,何不為了自己做些什麽。”
??青蓮被他拍了頭後愣住片刻,師尊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恨鐵不成鋼的拍過她的頭了,以前總是想著再做好些,才不會被師尊拍頭教育她。可等她學會了一切,再也沒被師尊拍頭後才知道,早已眷戀了那種被人關心的感覺,若是可以,她定然不會學得這般快。
??現下這麽一被打,所有的記憶都湧現出來,暖意從心頭蔓延開來,嘴角掛著笑,看著忘塵,道:“師尊且不可為老不尊,做些讓人厭惡的事來,作為你的徒弟,您老都還在健在,我如何能拋棄了你,去尋什麽情愛之事。”
??她從小便被拋棄,是師尊撿了她回來,她渴望一份溫軟,許是這般,看到容夷對令月的守護時,才會對他生出情愫來,可她卻不能,做出傷害令月的事,隻能割舍掉那心思。
??或許,她本就該孤獨的活著。
??忘塵看著青蓮臉上的變化,便知她是決定了,微微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有個合適的人,竟卻是妾無情郎無意。
??蕭令月一動不動的跪在忘塵門外,算算日子,似跪了兩月有餘,也不知還有多久,到葉子凡承諾的三月。這些日子,她幾度要暈厥過去,都咬著牙挺了過來,袖中的手都被她自己掐的青一塊紫一塊,就是為了不在求前輩時暈過去,以免前輩不滿意不將藥給她。
??她一定要求得藥,一定要,如遠還在等著她,她不能辜負了如遠,就算再苦就算再難,她都會求得那藥的,至死不休。
??容夷在一旁看著她,這兩月來,他眉間的折痕一刻都未鬆過,兩月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小月兒跪了兩月,膝蓋早已血肉模糊,站都站不穩。帶在身邊的藥也早就用完,若不是青蓮每夜都來,為她處理傷口,那雙腿怕就已經廢了。
??而他隻能待在她身旁,偷偷的給她渡些真氣,陪她說說話,其餘的什麽也做不了,什麽都不能做。他知道那藥對她來說有多重要,若他不計後果的,做了些什麽,導致她最後求不到還陽草,小月兒定會恨他一輩子。
??蕭令月仰頭看向容夷,臉色蒼白,嘶啞著聲,詢問道:“容公子可否告知,過了多久了,距離葉子凡承諾的三月,還剩下多少時候?”
??容夷側過臉去,不忍看著她這幅樣子,答道:“還剩九日,即便是現在求得了藥,我們也是趕不回去的,況且現在還沒得到藥。”
??蕭令月死咬下唇,九日,隻有九日了,她抬眼看向忘塵的房門,如遠你再等我些時刻可好,再多等一會兒就好,我定會帶著藥回去的,我們說好的一起去放孔明燈,說好的以後一起去塞外放馬牧羊……
??“求前輩賜藥!”蕭令月大聲喊道,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又抬起來。
??“求前輩賜藥!”又是一個重重的響頭,每喊一遍,都磕下一個頭,不多時,那原本光潔的額頭,赫然高高腫起一塊皮破血流慘不忍睹!
??“蕭令月,你不要命了?”容夷實在忍不下去,怒吼道,一把將地上的人扯進懷中,再不管不顧下去,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什麽讓他驚心動魄的舉動來。
??蕭令月聽到容夷的話,愣住了,任憑他將她拉起來,也不發一言,隻呆呆的看著他。容夷平常都叫她小月兒,身邊的人也隻道她令月,蕭小姐,府中那些人也姐姐妹妹的叫著,其實她最喜歡別人連名帶姓的叫她。就像娘親與外公叫她一般,總是讓她很溫暖,很真實,比那些虛偽的親切稱呼。
??自從外公一家被屠,娘親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叫過她了,許是想到娘親與外公,蕭令月堅守的最後一道防線崩塌了,身體透支的她,意識模糊起來,“娘親,你很久都沒有叫過我了……”
??容夷看著懷中暈厥過去的人兒,眼角不斷流出淚水,連暈過去都在哭,她到底有多悲痛。揪心的疼痛感襲來,容夷渡內力給她,怕她撐不過去,聽到動靜的師徒二人也推門出來。
??青蓮一見,立馬跑過來,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塞進蕭令月口中,容夷催動內力幫她吞下那藥丸,蕭令月輕咳了兩聲,臉色變得好看了些。
??青蓮一麵走進房中,一麵對著容夷道:“將她抱進來!”
??容夷打橫抱起蕭令月,跟上了青蓮,進了房中,大步朝著床走去,小心翼翼的將蕭令月放在床上。青蓮搭上了蕭令月的脈,臉色逐漸難看起來,“這些日子都是跪到深夜才起身,天邊一亮便又來跪著,膝蓋反複潰爛感染,睡眠量跟不上,吃得也少,虧空過大!”
??容夷擰眉,道:“如何能救她?”
??青蓮看了他一眼,對著門外道:“師尊這般欣賞令月,如今是要等令月出了事,才後悔莫及麽?”
??不多時,忘塵便閃身到了床沿邊,伸手搭著蕭令月的脈搏,皺著眉,對著青蓮道:“你這妮子,越來越會拿捏師傅了!”
??青蓮淡笑道:“我隻是在幫師尊,省的日後某些人又在我耳邊叨叨,後悔當初啊,同樣的事不可犯兩次才是。”
??聞言,忘塵黑了臉,早知就不告訴這丫頭,他取名為忘塵,是因為曾經他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死在自己麵前,而不出手相救,之後後悔莫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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