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湛臨淵和程棄智上太和山前曾與蘇靜棠約定十日後返回,哪知過了十日後仍不見二人身影。太和山南華宮是程棄智的師門,二人前往求取清塵丹,大不了就是要不到,倒不會是有什麼危險發生,是以蘇靜棠並不擔心,仍是安心待在山坳農家裡慢慢等著二人。
又過了五日,仍不見二人回來,蘇靜棠漸漸開始有些煩躁不安,只得每日安坐運功來凝神靜氣。這日夜間,他端坐在床上運功,漸漸開始感受到一絲絲涼意在枯萎數月的經脈中緩緩行走,心中一喜,哪知心念一動,這絲好不容易聚起的真氣便瞬間便潰散。暗嘆一聲,他穩穩心神,重新開始運功。
山間的夜晚格外寂靜,一彎冷月掛在天邊,淡淡的月光從窗戶中照進來,留下一團模糊的光影。不知過了多久,蘇靜棠漸漸開始聚起一團真氣在靜脈中緩緩遊走。忽聽屋頂上「咯吱」一聲輕響,緊接著院子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心中大驚,暗叫一聲「不好」,經脈中真氣潰散,丹田中頓時一陣冰涼,全身經脈凝滯,手足四肢漸漸麻痹僵硬。
蘇靜棠雖然武功不復從前,但耳力尚在,閉目凝神細聽,便聽出屋頂上伏有五個人,院子里來了七八人,這十餘人均都壓抑著呼吸聲,悄無聲息地向屋內潛入。他心中焦急,偏偏此時運氣出了岔子,周身動彈不得無法迎敵,只得努力收斂心神,重新運氣只盼再次凝聚真氣抵擋外敵。
來人中已有人率先進入屋內,只聽「啊」「啊」兩聲短促的慘叫聲響起,聽聲音正是於叔和於嬸,顯然已經被殺害了。蘇靜棠心中大急,來人顯然心狠手辣,不是善茬,如若再不能凝聚真氣,只怕今晚就要任人宰割。
此時,門外傳來牡丹的驚聲尖叫,但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嘴,變成了驚恐的「嗚嗚」聲。房門「砰」地一聲被人一腳踹開,接著亮起了火光。蘇靜棠一瞥之下,見火光閃動間有七八個黑衣蒙面人站在房門外向里探望,其中一人手裡提著牡丹擋在身前,不敢再跨進房門一步。
為首一人開口道:「敢問房內可是蘇靜棠蘇少主?」
蘇靜棠聞言大吃一驚,頓時明白對方必定早已掌握自己行蹤,是有備而來。他並不應聲,靜下心來,默念功法,絲毫不理會周遭狀況。
眾黑衣人等了一會兒,見房中始終靜悄悄的無絲毫動靜,更是不敢貿然進房。
為首黑衣人僵持片刻,終於忍不住拉過旁邊的牡丹擋在身前率先跨進房內。一進房間,火光照射下便見一個黑衣人端坐床上閉目打坐。這人眉眼清俊,眉間一道深深的血痕印記,正是眾人久尋不見的魔教少主蘇靜棠!不由大喜若狂,哈哈大笑道:「果然老天不負有心人,我找人盯了你十幾天,好魔頭,終於讓我找到你!」
蘇靜棠閉目不理,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運氣到現在已覺得全身經脈閉塞漸消,手足麻痹之感也開始減弱,只要再拖延一時片刻就能凝練些許真氣自保。
為首黑衣人見他此時還能氣定神閑地打坐運氣,一時不敢妄動,手中抓著牡丹,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蘇靜棠平復一下心神,忽得睜開眼來微微一笑道:「蘇明然蘇兄,一別數月,咱們倒是有緣。」
為首黑衣人被他叫破身份,臉上閃過一陣驚慌,隨即便穩住心神,拉下蒙面的面罩,似笑非笑道:「是在下失禮了,那日我見程道長帶著兩個南華宮的道長從酒樓出去,便覺得兩位道長的背影看著眼熟,江湖上各門各派苦找少主這麼久還找不到人,竟不知原來是人極殿的湛公子和南華宮的程道長在暗中幫忙,哎,名門弟子和魔教孽徒混在一處,當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蘇靜棠聞言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這裡明明只有我一人,你可別是看花了眼。」
蘇明然哈哈一笑,道:「也是,無憑無據確實不太好說,不過只要我今晚放出消息說已抓到少主,到時候看看誰來救你不就知道了?聽說人極殿的周盟主已經趕到太和山,他若是知道自己嫡傳的大弟子護著魔教少主跟天下人作對不知會有什麼感想,嘿嘿嘿.……」
蘇靜棠心中一跳,隨即輕飄飄地斜覷他一眼,嘲諷道:「你若想放消息早就放了,何必等到現在?要殺我大可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地來找我,既然這般藏頭縮尾地深夜偷襲就不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廢話,你們蘇家又打的什麼主意?」
蘇明然緊緊盯著蘇靜棠,見他始終端坐不動,心中漸漸起疑,口中緩緩道:「聽說蘇少主在摘星台上身受重傷,險些走火入魔,雖然不死只怕武功現在也已經廢了吧,蘇家想要什麼蘇少主自己不清楚嗎?只要你乖乖交出手裡的太素玄陰功抄本,看在你我同姓蘇的份兒上,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話音剛落,便見剛剛還算平靜的蘇靜棠周身猛得爆發出冰冷的殺意,他不由地閉上嘴巴,驚懼地往後退了一步。
蘇靜棠冰冷的視線射向面前的蘇家人,淡淡道:「我姓的蘇不是你們蘇家的蘇,蘇公子,你記住了嗎?」
蘇明然被他周身煞氣所震懾,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只覺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蘇靜棠收回視線,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牡丹,冷哼一聲,輕蔑道:「你自信有本事來殺我,卻還拉著一個女子擋在身前,不覺得可笑嗎?」
蘇明然穩住心神,腦海中漸漸清明,越想越覺得蘇靜棠此時不可能恢復武功,心中漸漸安定下來,鬆手放開牡丹,橫劍擋在胸前。
牡丹癱軟在地,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昏昏噩噩間聽見一個清冷熟悉的聲音說道:「躲到一邊去,保護好自己。」一抬頭便看見那個宛如神祗一般的清俊男子端坐在前,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滿擔憂,她忽然生出巨大的力量,匍匐著向前縮身到牆角躲避。
蘇靜棠見牡丹躲開,暫時鬆了一口氣,暗暗運功凝氣,只覺手足四肢雖能稍稍動作,但仍有滯澀之感,眼前這十幾人都是蘇家的好手,若想出手打發只怕還要再練上片刻才行,不由心中暗暗焦急。
蘇明然持劍躊躇半晌,見蘇靜棠始終打坐運氣,猛地腦中靈光一閃,暗道:「不好!他若有抄本,只怕早已開始修鍊太素玄陰功,此時不動顯然是重傷未愈,正在加緊運氣療傷,不能再拖延了!」於是大聲道:「大家不要怕,這魔頭一直坐著不動顯然是重傷未愈不能動彈,咱們快快動手,回去向家主領功!」
旁邊有兩人被他說動,一人持劍上前一劍刺向蘇靜棠胸前,另一人飛足猛踢向他的丹田。蘇靜棠運勁急向後退,避開胸口要害,運勁右臂一掌揮出,只聽劍尖「噗嗤」一聲刺入左肩,穿透而出,持劍那人也被他一掌拍飛出去,如此一掌已耗盡全力,另一人踢向丹田的一腳便避無可避。但聽「砰」一聲大響,蘇靜棠身體撞向牆壁,口中鮮血狂噴而出。出腳那人也被他體內真氣反激,右腿硬生生被震斷,倒飛出去沒了聲息。
蘇靜棠丹田處受上這勁力十足的一腳,吐出幾口血,反而覺得神清氣爽,運功一試,發現經此一踢各處經脈的真氣竟開始與丹田處貫穿起來,不由心中大喜,危急時刻也不加細想,忙挺直腰背坐起來,加緊打坐運氣凝練真氣。
蘇明然初見出手的兩人都已斃命心中有些害怕,但見蘇靜棠左肩受傷,口吐鮮血,顯然已受重傷,不由精神一振,信心大增。招呼其餘人道:「大家一起上!」「刷刷」挽出一個劍花率先刺向蘇靜棠額頭。
蘇靜棠心中焦急,體內真氣貫通正在要緊處,此時斷然不能功虧一簣,只好低頭側身躲避。可是蘇明然出劍極快,招數刁鑽毒辣,眼見就要躲避不及,蘇靜棠悚然變色,正要強行出掌抵擋,突然斜刺里撲出一個黑影撲到他身上,蘇明然的長劍「噗嗤」一聲刺中黑影,餘力不止,劍尖穿透黑影的身體又在他的眉心劃出一道血痕。那黑影卻是牡丹,她本來安靜地縮在牆角不出聲,眼見蘇靜棠性命危急終於奮不顧身地撲出來替他擋了一劍。
蘇靜棠心頭巨震,體內真氣猛地豁然貫通,運勁於臂奮力揮出,只聽「砰砰」「啊啊」數聲連響,蘇明然及湧上前來的七八人被他掌力所震,均都倒飛出去,重傷倒地。
牡丹的身體跌落在蘇靜棠的懷裡,他輕輕抱住低頭去看,晃動的燭火下,只見懷裡的姑娘面容美麗安詳,唇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做一個甜甜的美夢。
蘇靜棠抬起頭看向已站起身來的蘇明然及身後站著的數人,胸中漸漸湧起無限的殺意和暴戾,他冷冷盯著眾人,淡淡道:「今天,你們必須死。」
蘇明然心中大駭,深悔今晚行動大意輕敵,心中盤算一陣,忽得轉身往屋外飛奔而去。其餘人緊隨其後,爭先恐後地搶出門去。
蘇靜棠冷冷一笑,將牡丹的屍體輕輕放在床上,倒不急著追敵。他運功一試,只覺全身精力充沛,遠處傳來一聲雞鳴,五更已到,天將破曉,這一夜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