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回一九八四（二）
「？」不知道那邊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自己是憑空消失了？還是OVER了？……
想到已經天人永隔的妻子，尚未成年可愛的女兒，還有年過80、已經快油盡燈枯的爸媽.……
禹天突然心如刀絞，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
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從悲傷情緒中恢復過來，又安慰自己：「就算能留在那邊，最後也是個離開人世的結果，重生回來畢竟是好事！擦乾眼淚，面對現實吧.……」 ……
以前看過不少網路小說，也曾經幻想過，自己要是能重活一回，那該多好啊，然後如何如何，但真.……
禹天想起『葉公好龍』這個成語來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漸漸地，好奇心佔了上風，他想搞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沒經驗啊，是吧。
21世紀那邊的記憶很清晰，這邊的記憶反倒有點破碎和模糊，要是仔細想，能記起來，就像看無聲的錄影……
今天是84年正月初8，自己正上初一，現在寒假中，爸媽上班去了，大哥和二哥技校畢業了，還沒結婚，現在在鑽井隊上班，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
再想下以後，逐漸興奮起來……
重生的主角那是無敵的存在啊！
哪一個不是輕鬆地站在世界之巔，收一幫大佬做小弟，走到哪裡都是山呼海擁，身邊更是美女如雲！玉腿成林！揮手成雲！覆手為雨！……
成為世界首富，那是起步價！
什麼威霸地球、征服宇宙才有挑戰性.……
越想越興奮，渾然不顧剛才還在哭天抹淚的，哎！真是丟人！這會兒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
禹天在房間里不斷轉著圈圈，看著屋裡的每一樣東西：斑駁的鋼架床、爸爸手工製作的沙發、塑料花、主席像……
YY的興奮感漸漸退去，記憶深處的景象慢慢浮現.……
禹天的家在L河入海口，是一家油田二線單位。
鬼知道當時領導們是怎麼想的，把廠子單獨設在一個離總部30多公里遠的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周邊都是農村，一圈長長的圍牆把廠區和生活區圍了起來。
廠區職工加上家屬總人數1萬多人，下面有幾十個車間，配套有醫院、商店、糧站、電影院、學校、幼兒園……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住宅區是規整的一排排的平房，十幾年下來已經老舊不堪，這兩年開始建4層的筒子樓，十幾年以後徹底消滅了平房，還修了休閑廣場、人工湖、公園.……
進入二十一世紀，廠子生產的設備和配件不論是價格、還是質量都競爭不過民企，效益是年年虧損。
後來，先是汽修幾個車間遷走了，然後是配件車間，就這麼只見走不見回，連續多年下來，廠區沒剩幾個車間了，加上每年大量的人員退休，到後期，剩下的職工家屬總數都不到1000人了，大多還都是老年人，學校、醫院這些配套設施都停辦了…… ……
爸媽最早都是魯東臨海農村人，鄰村的；
58年以前，老爸在老家的公社吃大鍋飯，頓頓紅薯稀粥，餓得實在受不了，聽說邊疆那邊缺人，去了能吃飽飯，就東挪西湊借了點車票錢，辭別了剛結婚3天的老媽，跟著幾個村裡人偷跑去了疆省（當時農村人口未經批準不準離鄉），正趕上KLMY油田大開發，老爸進了油田的機械廠，從學徒工干起；
60年，把老媽和姑姑帶過去，趕上時機好，都當上了工人，吃上了公糧。
後來69年，國家開發LH油田，從全國抽調系統內部的熟練工人，老爸想著能離魯東老家近點，就報了名，一家四口半（禹天在媽媽肚子里）來到了遼東。
大哥禹山，二哥禹東，都是在疆省生人，差一歲，二哥比禹天大5歲。
大哥老實木訥，學習不好，初中畢業上了油田的技校，現在已經在鑽井隊工作了一年多了；
二哥倒是腦子好使，但頑劣難管，不愛學習，上技校期間打群架還傷過人，差一點趕上83年的嚴打，現在也是老鑽一個。
禹天老小，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和兩個哥哥比，他可真沒吃過苦。
院子里養過幾隻雞，大哥負責拔野菜、捉泥鰍餵雞，打掃雞舍衛生；
還沒有扁擔高的二哥負責去房頭挑水，禹天負責吃雞蛋……
雙職工家庭在這年代已經屬於最富裕階層了，儘管一周也吃不上一次肉。
沒辦法，全國上下都窮，能吃飽穿暖，有公房住，還有免費醫療，這已經是當時華夏絕大多數人的夢想了。
禹天從小乖巧、聰穎，長得又好看，大人們都喜歡逗他；
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有了兩家娃娃親；
上小學的時候，班主任沙老師對他比對自己女兒還好，她女兒都嫉妒死他了；
到了初中，迷上了看武俠和瓊瑤小說，經常拿手電筒躲在被窩裡看，後來眼睛就近視了，學習成績還好；
高中在離家幾十裡外的油田子弟高中住校，頭一年還好，再以後，個子竄得太快，食堂伙食清湯寡水的，得了輕微的厭食症，營養就沒跟上，再加上染上一些青春期的壞毛病，慢慢地體質就虛了；
學習成績穩中有降，後來，就像英語小王老師說禹天的，「屬豆芽菜的，越長越歪歪……」
高考不太理想，勉強進了本科線，作為石化系統子弟，好像很自然地上了一家位於中南小城的化工類院校，他雖然不太滿意，但爸媽很高興，畢竟是老禹家出的第一個大學生。
進了學校，就放了羊了……
然後，玩脫了，第二學期兩門補考沒過，留級了。
這個打擊對於禹天來說，真是太大了！從天上掉到深淵啊。
不敢、不願告知家裡，像鴕鳥一樣一頭插進了泥里，從此自暴自棄；
別人是逃課，他是根本就不上課，整天是拉幫結派、喝酒打架、欺負弱小，考試全靠作弊，吃喝嫖賭抽，就差嫖不沾了，估計也就是當時小城還不興那玩意，再說他也沒錢。
仗著人長得帥，臉上帶點小壞樣，挺受一些60分萬歲的女孩子喜歡，女朋友自是不缺.……
後來，就這麼混著畢了業，用同學的話說，『他能拿到畢業證是老天爺眼瞎了……』
別人眼中美好的大學生涯，他只留下一片空白，如果一堆處分不算的話。
畢業后，他被分配到北方一家化工建設單位，常駐羊城分公司。
回想著剛畢業回到家裡，爸媽那痛惜的眼神.……
禹天對大學生涯的墮落也是十分後悔，暗自發誓要在新的人生階段好好來過.……
當時國企已不比早些年，不缺大學生，職務提升、漲待遇要論資排輩，他的性格也沒法處好領導和同事。
這時期，大部分國企的工作是輕鬆舒適的，但絕不包括他們這種建設施工單位，真的是太辛苦了！
整天在工地上加班、加點的，一年365天，要大幹三個100天，中飯、晚飯加上宵夜，都是在工地上吃，晚上夜戰到12點那是常事兒……
就這麼過了幾年，越干越沒動力，算了，混吧.……
混了老婆，混了分房，到了2000年的時候因為效益不好，羊城分公司被撤銷了，人員都要回北方總公司。
他和一些成了家的不想回北方，就辭職下了海.…… ……
思緒被外面傳來的聲音打斷，透過窗戶往外看，媽媽推著自行車進了院子。
禹天推開屋門，看著正從車把上往下拿菜兜子的媽媽……
這可是為他操碎了心、無論自己多麼不爭氣，也從來沒有罵過、責備過自己、永遠在挂念著自己身體和生活的媽媽.……
現在媽媽才40多歲，臉上還沒有皺紋，對照記憶中，已經年過八十、瘦小枯乾，臉上皺紋一道壓一道.……
禹天鼻子發酸，喉嚨發堵.……
媽媽瞅了他一眼，剛要說話，爸爸推開院門進來了；
看著眼前健康、沉穩的中年老爸，對照腦海中已經耳聾眼花、滿臉老年斑、因為腦血栓走路都顫顫巍巍……
眼淚像開閘的水龍……
「小天，出啥事了？」媽媽一臉地吃驚，爸爸也連忙看過來。
「沒事，碰著鼻子了.……」禹天哽咽著找著借口。
媽媽走到跟前，「碰哪了，我看看……」媽媽的眼中充滿著關切.……
禹天想忍，使勁忍！還是沒忍住……
摟住媽媽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
好不容易圓了過去！
媽媽趕緊淘米、洗菜、做飯，中午就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除了做飯吃飯，留給午休的時間很短。
禹天站在門邊，看著有條不紊忙碌的老媽……
飯桌上，聽著媽媽嘮叨自己有沒有吃早餐，聽著爸爸談起車間發生的瑣事……
很奇妙的一餐飯，禹天愣是沒吃出啥滋味。
吃完飯回到小屋，躺在炕上，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