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回一九八四(一)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
陽春五月間的小山坡上,槐蔭如蓋,綠草如茵,幾朵野花散落其間,悄然綻放。
禹天坐在樹下,手裡拿著一枝槐樹花,茫然地看著幾百米外的廠區:紅磚高聳的煙囪,白色高大的廠房,瀝青鋪設的主路,排列整齊的生活區……
山坡周圍是大片的稻田,阡陌相交,嫩綠的秧苗在倒映著藍天、白雲的水中搖曳,縱橫交錯的槐樹林,陪伴著灌溉渠,伸向更遠方……
空氣中瀰漫著槐樹花的甜香。 ……
如果用照相機拍上一張照片,說不定能獲個獎什麼的;
鏡頭對準樹下,拉近焦距,你會發現,這是一個挺耐看的小男生,用網路語來形容,發現『小正太』一枚。
個子不高,1米5的樣子,面容稍顯稚嫩,衣服有點土氣,棉布白襯衣、棉布藍褲子、有些發黃的球鞋,但還算乾淨、整潔;
一頭短髮,略圓的臉上一雙好看的眼睛有點眯著,堅挺的鼻樑,紅潤肉感的嘴唇下意識地抿著……
再拉近點距離,遠看有些失神的眼睛,其實包含的內容還挺豐富的,有悲傷、溫柔、憂鬱、懷念、淫……
嗯?!
好吧,過來人應該都明白,小傢伙這是在做白日夢呢!
千年前的老祖宗就告訴過我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少年正是愛憧憬的年齡,這個,大家要理解。 ……
一陣「突突.……」聲從遠處傳來,打破了空間的寧靜。
禹天從憧憬中醒來,循著聲音看過去,一輛拉滿紅磚的手扶拖拉機「吐」著黑煙緩緩駛過來,遠處可以看到水庫的大壩.……
扭動一下有些發酸的脖子,視線轉向不遠處的中學教學樓,「唉!」嘆了口氣,拍了兩下腦袋,本來已經睜得挺大的眼睛又眯了起來,露出一副煩躁的表情。
今天下午他又逃課了!
這已經是這學期第十幾次逃課了?
請假的理由還是頭疼,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王老師欲言又止的神情.……
禹天發現自己的謊話愈來愈多,一個謊言需要幾個謊言來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窮盡……
他莫名地想到了匹諾曹,摸了摸鼻子;
5年小學,請假的總數都沒有這學期多。
小學期間,自己一直是班長,年年三好學生,初一上學期考試年級排名第二,再這樣下去,肯定離班主任找家長的橋段不遠了,說不定哪天就在街上碰見,到時還不知道該怎麼和爸媽解釋。
「唉……」,還是嘆氣。
這學期,禹天經常渾渾噩噩、頭暈腦脹的,但這個還不是病,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說,更何況說了也沒有人信!
因為,『重生』這種事,誰見過?
是的,重生!禹天是個重生者!重要的事情說兩遍!
他腦袋裡裝著後半生的記憶,這事兒,他哪敢跟人說,換誰也不敢說啊。 ……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的一天早晨,朦朦朧朧中,「.……癟肚子玩意,艹你……」一串語音突兀地傳入意識中,婦女,東北口音,煙嗓子,粗魯!親切?.……
禹天下意識地在記憶里尋找……
靜悄悄,記憶里一片空蕩.……
意識漸漸蘇醒,禹天緩緩睜開眼睛,糊著報紙的棚頂慢慢清晰起來。
「糊著報紙?!……」
眨眨眼,突然坐起來,瞪著眼睛看了一圈:光溜溜刷著紅漆的兩根暖氣管、貼著獎狀的白石灰牆、身下的土炕、還有炕頭櫃……
發了會兒呆,實際上是蒙了!
「這不是小時候住過的平房嗎?絕不會錯!」
「這是什麼情況?做夢?」
禹天低頭看看自己細嫩的手,感覺頭皮發麻,胳膊上、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側耳聽,外面很安靜,窗戶玻璃外面蒙著一層厚厚的冰花,什麼也看不見,現在是冬天!
哪一年?應該不超過86年,86年自家搬進樓房了。
胡亂穿上衣服,來到外屋間。
這其實是個長3米、寬2米多的過道,右手邊擺著一個『靠邊站』(支座可以收疊的桌子),桌上擺著一碟煎饅頭片、一碗蘿蔔條鹹菜、一碗玉米面粥和一個煮雞蛋;
爸媽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忐忑地走過去,看了一眼,屋裡沒人!
推開外屋門,一股甘冽的寒氣撲面而來,禹天打了個冷戰,院子里有清掃后的積雪,還是沒人。
「呼!」,吐了口白汽,快步回到爸媽房間,看向牆上的老式日曆,今天是1984年2月6號,星期一,自己將滿14周歲。
禹天感覺腦袋很沉,渾身無力,「不行,要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這到底怎麼回事!」
深吸!呼!反覆好幾回,還是冷靜不下來,雙手用力地搓臉,才發現手在抖,腿也在抖。
來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水管可能凍住了一部分,發出「咳咳.……」的聲音,過了幾秒鐘,才哩啦啦地流出水來,雙手合捧去接,冰涼刺骨。
洗了把臉,精神了些,抬頭看看鏡子,鏡子里露出一張白嫩的臉,眼神中充滿著驚恐和不安;
坐到床上,用力想,昨天或者說二十一世紀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思緒艱難地、一點點地滾動,一些情景慢慢浮現.…… ……
就在昨天(算是昨天吧),禹天還在認為,自己這幾十年的人生,就像客廳里的茶几,上面擺滿杯具(悲劇)!
2014年,開了5年的公司因為經營不善關門了,多年的積蓄都打了水漂,還欠了父母、親戚幾十萬的債,都說不急著還,甚至不用還.……但,畢竟是債啊,普通家庭攢這些錢不容易,沒有不還的道理;
可這一時又還不上,憋屈!鬱悶!
想著先歇一歇,從頭再來!可誰知這一歇就是好多年,沉迷在網路小說的精神世界里,不願意出來,或者,出不來了……
死宅是一種病,宅久了什麼都不想做,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可是生活離不開錢啊!尤其是在羊城這種一線城市。
女兒上的是小區里的民辦學校,學費一年就要3萬多,全靠妻子打工的每月幾千塊錢,開銷一直入不敷出,生活肯定艱辛了。
妻子、朋友、還有年邁的父母都做他的工作,希望他能走出來;
可是沒效果;
妻子從開始幾年的寬慰和鼓勵,到最後幾年的苦口婆心,再到怒其不爭……
於是,吵架、冷戰,最後終於走到了婚姻破裂。
離開了家,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裡,又過了幾個月的活死人時光。
上個月,時來運轉,買了快十年的彩票居然中獎了,700多萬!欣喜若狂啊,差點直接進醫院.……
拿到錢,給前妻轉了200萬;
回北方陪陪父母;再出去轉轉,散散心,想著回來就找前妻復婚,可是,一份肺癌中期的體檢單徹底將他打入了深淵……
昨天,算是昨天吧,自己一個人,喝了一瓶白酒,一邊喝,一邊罵!一邊喝,一邊哭!指天罵地、罵自己……
後來,就不知道了……
難道是,自己已經「掛」了? ……
本來禹天的日子不應該過得這麼慘,只能說還行的一手牌,被他打得一團糟。
2000年,他從國企下海,一年時間輾轉了兩家公司,後來在一家通信行業的民企安穩地幹了八年,中後期坐到了事業部總經理的高位上,年薪二十多萬,再加上一些灰色收入,妥妥地屬於金領階層,在一線大城市羊城,有車有房,手下管理著上百號人馬,好吃、好玩得沒少消費,那些年,真是意氣風發啊……
後來,他有過反思,那些年過得太順了,自己膨脹了。
剛從國企出來的那幾年,因為沒有了退路,吃苦耐勞、敢想敢拼,憑著不俗的外表、北方人的豪爽大氣,還有點運氣,從普通銷售代表到部門經理,再到事業部老總,一路綠燈;
後來,欣賞自己的總經理走了,他死活看不上繼任者,真是作死啊,明知人家是董事長的親信,你還……
唉!後來,自然是他走人了。
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又換了一家民企上班,幹了幾個月覺得沒勁兒。
不想給別人打工了,那就自己干唄!
和朋友合夥開公司,頭兩年還行,掙了點錢,再後來,大行情不好,通信行業反腐敗,公司經營也不善,連賠帶被騙的,一年就虧了100多萬,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