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江河平安
又是小半月過去了,霍沄洺該乾的事情都乾的差不多了,隔三岔五跟靳佩哲一起去慕長庚的獵場練騎射,也算是沒荒廢時間,騎技長進了不少。
霍府,
「少爺,宮裡傳旨說,明日巳時,傳您著朝服太明宮覲見。」張叔到清雲軒來回稟的時候,霍沄洺正在閱室里翻看《霍門劍訣》。
「好,我知道了張叔,師父回來了嗎?我有點事問他。」霍沄洺抬頭回應。
「回來了,在屋裡陪小姐呢,您過去找他還是我請他過來。」
「不麻煩你了,我過去就成。」
霍沄洺捧著《霍門劍訣》的卷宗,提上凰鳴,去了星嵐閣。
霍沅謐這三年,一直在夫人的「閨秀教育法」下被壓得失去了童真,霍沄洺回來之後,帶著她上山抓蟲,池塘里捕青蛙,隔三岔五領出去買糖吃糕餅,抱著她騎在紅棗身上玩.……
夫人自是放心,也便不管,霍沅謐徹底是愛上了有哥哥陪著玩的感覺,一看見霍沄洺,便像是小狗看見肉骨頭一樣貼上去,抱住哥哥的腿不鬆手。
今日也是一樣。
霍沄洺卻沒似從前一樣抱住她去玩,只揪了下早上曉葵給她梳的「小包子」髮髻,輕聲與她說到:「哥哥現在有正事,一會兒陪你玩,乖,找曉葵姨姨去。」
「好!」霍沅謐痛快地應下,嘴裡喊著「曉葵姨姨!」一蹦一跳去曉葵懷裡了。
「怎麼了?什麼事?」這趟回來,二爺還是第一次看見霍沄洺這樣嚴肅的表情。
「師父,我之前在戰場的時候,有一招左右沒想明白,回來就給忘了,適才翻劍訣,也是沒弄明白應當如何?您給我說說吧。」霍沄洺指著書卷上的一行字,偏頭請教二爺。
二爺放下了緊張半天的心,先是笑了一下,接著說:「好,我瞧瞧是哪一招?」
看見霍沄洺難得對劍訣如此上心,二爺也是欣慰了不少,心中暗想,這還得是上一次戰場,親身體驗一次「刀劍無眼」是什麼意思,這一場仗下來,效果不知比前十幾年的打罵高出幾倍來。
「嗯,那就老規矩,你先把這招完整地背一遍,背好了我在給你講?」二爺一把將霍沄洺手裡的書卷奪了下來。
霍沄洺先是一愣,后又一笑:「師父,現在提起劍訣,我都忌憚您的板子呢,若是背都背不好,我哪裡敢來?」
霍沄洺自己看的時候,完全是不知道自己有一句話漏記了,招數上沒連接上,自然是彆扭著。
這番當著師父面背一遍,立馬就找到問題所在了,自己也是有些羞澀地輕笑了番,摸了摸耳朵。
二爺佯裝嚴肅,與他說:「瞧你,不用心吧,該打。這回知道了?提劍試試去。」又揚聲跟曉葵說,「你帶小姐進屋玩會兒,少爺揮劍別叫她瞧。」
等曉葵帶霍沅謐進屋之後,霍沄洺便亮凰鳴而出。記住那一句之後,這招劍術便立馬順滑了。
二爺在一旁看著,暗贊霍沄洺這兩年長進不少,劍招不再稚嫩,劍鋒凌冽威風起來,人和劍已經充滿默契,許是熟能生巧,現在霍沄洺出招完全不用思考過多,算是將《霍門劍訣》融在血液里,織在凰鳴身上,發揮到最大作用。
現在的霍沄洺,也許真的可以跟二爺對上幾番了。
二爺的劍鋒,在重,霍沄洺的劍鋒,在快。
他現在的旋身速度,二爺都比不上,當然了,這個程度,是二爺十年前就定下的要求。
招畢,二爺輕鼓了兩下掌,走過來說了句話便進屋去了。
霍沄洺站在原地,琢磨著師父那句「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後悔沒早幾年給你送去戰場了。」
這句話,應當是句誇獎吧。
次日,霍沄洺掐著時辰進宮去,在轉角的路上便遇到靳佩哲,才知道君上給不少人都下了一樣的旨意,那便能想到,又是有事要幹了。
果然,馬在外朝門被攔下,沿著宮路走去太明宮,又遇上了慕長庚跟蘇少秦。
在門口,看見了很多面熟的人,除了摘星賽上認識的,還有尹凡祐,羅家少爺,馮家少爺,顧家少爺……數一數一共是三十七位。
這其中,只有霍沄洺跟蘇少秦穿著朝服,算是半個朝廷人了。
宮門口站著侍奴和護衛,君上並未傳召他們進去,便只好都在門口排成兩列站好,誰也不敢出聲。
天子門前,誰敢不敬。
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太明宮裡出來了幾個著朝服的老臣,看衣服紋樣,都是三品以上的文臣。
文臣走了之後,才有侍奴出來叫他們進去。
宮殿內左右兩側都已經置好案台,行過禮之後,君上示意諸位分別落座,在這些子弟當中,應當是以霍沄洺和蘇少秦為尊,畢竟人家已經封王,不只是世家子弟。
半個時辰之後,所有人便又退了出來,每個人手裡都提著君上賞的新茶,是前幾日東郢郡剛供的。
霍府,
「師父,藏經閣的鑰匙在張叔那裡嗎?」
「沒有,在我這兒呢,你要做什麼?」說罷,二爺便去取了鑰匙來遞給他。
霍沄洺接過來才說:「君上出了一道策論的問題,讓寫一篇章文,師父你也知道,我哪兒會寫什麼章文,尋思著去藏經閣看看書。」
二爺頷首表示知道了,又問道:「什麼問題啊?你可以去問問賬房先生,他懂些做文章的道理。」
「不能說,君上說一定要自己寫,不能找人幫忙,我一個打仗的,文學上的能耐就那點兒,君上心裡有數的,寫的太好了,多假?」
「行,那你就自己研究去吧,力爭言語通順就可。」二爺輕笑罷,就進屋去了。
這事情半月後才有後續,三十七位子弟交上來的章文,君上和幾位老臣看過之後,選中了靳佩哲的一篇。
六月的時候下了封賞,公卿平遠侯都尉之子靳佩哲,封了江平王,特派東郢郡,七日後啟程。
江平,取江河平安之意,跟嘉榮昌興一樣,都是君上畢生的心愿。
靳佩哲也因做文新穎,思路角度獨特的一篇論商道的章文,做了武官弟子當中第一個沒有出兵征戰的子弟。
特派東郢郡,是乃君上看中了他出將入相的本事,既有靳家的刀學護身,又有不菲的學識頭腦,堪當大任。
靳佩哲帶著君上的旨意回來的第一時間,霍沄洺就帶著禮物上門恭賀,聽說靳佩哲不用上戰場,最高興的就是霍沄洺了,他親身體驗過征戰不易,實在不希望靳佩哲也走一遭。
「恭喜江平王了。」霍沄洺故意恭謙起來道賀。
「呦,嘉榮王,同喜同喜。」靳佩哲也用一樣的口氣回應霍沄洺。
「哈哈哈哈。」二人都笑了。
「乾爹乾娘也高興壞了吧。」
原離給霍沄洺上了茶,靳佩哲說:「我阿娘倒是高興著,我爹卻是一般,他說我沒能順著他的位置走下去,還罵我走了文官的路,是給靳家丟臉了。」
「乾爹居然會這麼想,他又不能三五年內把官位傳給你,急什麼,封了王他都不高興,是對你期望太高。」
「嗐,倒也沒辦法,朝里那幾個總是賣弄酸文的老頭子跟我爹爹不對付,我爹說人家無能,人家說我爹無禮,都彆扭著,他自然是瞧不上文官的路。」
霍沄洺呷了一口茶,說:「你這個位置,算是文武兼流,將相合一,倒也不必。」
「少爺,安舟少爺,長庚少爺過來了,說是來給少爺道賀。」原離進來說。
霍沄洺說:「那我請你倆出去吃飯吧,上次欠了慕長庚一頓酒,正好補上,順便給你慶祝慶祝。」
靳佩哲正猶豫,霍沄洺又說:「走吧,等明天,就該有成堆的人來巴結小王爺了,你還要挨個說場面話,抽不得身了。」
靳佩哲自小就會應對這些場面上的東西,好似他生下來,就該是要能圓滑地應對人情世故,這些能耐,是霍沄洺應付不來的。
他反而是天生的好軍將。
半個時辰之後,三人坐在交華樓廳堂里,是慕長庚定的地方,他並不了解霍沄洺跟簫祁韻的事情。
當他們幾個一杯接一杯豪飲的時候,一切都是無恙,三壇美酒下肚之後,霍沄洺開始不再說話。
睹物思人是很難控制的,交華樓里包含了他們太多的回憶。
今天的交華樓人滿為患,雅間已經沒有了,好在幾人都不是那種玩派頭的大少爺,便也只是找了二樓一個靠著樓梯的位置坐下。
隔壁桌坐著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明顯是一對愛人,女子好幾次被男子逗笑,發出泠泠清脆的笑。
喝多了酒的霍沄洺,神情恍惚,他站起來,走到旁邊桌,手裡亮出一把明晃晃的袖劍,拍在桌案上。
嚇得女子一聲尖叫,躲在了男子的懷裡,男子第一時間捂住了女子的眼睛,立馬朝著霍沄洺大喊一聲:「你誰啊?有病啊?」
「你喜歡她,就好好對她!不許朝慕夕辭看上別人家的姑娘就負了她!」霍沄洺盯著年輕男子,眼中有些虛無縹緲的傷情。
靳佩哲趕過來一把摟住霍沄洺,跟那桌的年輕人連連道歉,並提前替他們結了飯錢,將霍沄洺拉走了。
慕長庚也有些喝醉,才各回各家。
靳佩哲拖著霍沄洺回了自己家,他害怕神志不清的霍沄洺回去當著林婉笙的面露出馬腳來,恐又傷了她的心。
無情,是被理智壓抑著,但盛大的愛情,是理智壓不住的,即便是過了四年,即便已經是分別有了家庭,即便那人改了姓名,即便她已經有了孩子。
但,他的感情,一如既往,只是將盛大的愛情隱匿於心,擱置在最深的位置。
那些年的風花雪月,只變成了不能啟口的傷痛,戲中,才能肆無忌憚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