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加冠之禮
二爺恢復的很快,還未到月末,便已經能行動自如了,只是夫人不放心,不讓他隨便下地,到現在沅謐都沒讓二爺抱過,二爺只能是摸一摸親一親。
君上給的體恤假還沒有用完,前幾天是日日有賞賜送到霍府,前前後後便來了好幾撥人道喜,夫人怕他們迎來送往地影響二爺休息,便讓張掌事和賬房先生辛苦些,直接收了送庫房,登記在冊,回稟二爺身體不適不見客,才避退了京中一批趁機想抱霍將軍大腿的將士或世家。
這日,夫人和林夫人一起去靳家看洛染棠了,婉笙在賬房先生那裡學習管家的事,羽澤陪曉葵一起在家陪著沅謐,早飯後,二爺看著大家都忙著各自的事情,自己突然是家裡最閑的一個人,便叫住了剛要回清雲軒的霍沄洺。
「洺兒,今天你師娘和姨母都不在,咱們是不是該清點些什麼了?」二爺站起身,走出門去,說,「走吧,去閱室。」
星嵐閣閱室,
昨日賬房遞上來一本冊子,才有了今天這一場談話。
霍沄洺猜測,大概也就是考劍訣和查劍法兩件事,如何也沒料到師父說的第一件事會是這件事。
「昨兒賬房先生跟我說,你這些月,每月都要額外去支一筆銀錢,說是買了些典籍書冊,買了那麼多,看得完嗎?」二爺這趟出兵回來,不知為何,反正是溫柔了許多。
霍沄洺一直以為家裡銀錢賬冊這些事情都是師娘過問,現在轉交給婉笙管,趁這機會才去賬房那裡要些銀錢給簫祁韻送過去,冷不丁被二爺一問,倒是沒話了。
「月錢若是不夠,師父可以給你漲點,雖然咱們家是富貴些,但是不該花的錢,也是沒必要的,比如你每個月偷偷送去漳福樓的,就很沒必要。」二爺點出來了簫祁韻的事情,接著說,「前幾天姬班主給我來了封信,簫祁韻現在每月都有津貼銀子的,你再用家裡的錢貼補她生活,洺兒,你這是想還沒娶親就養個外室嗎?」
霍沄洺搖了搖頭,他並沒有把她當做外室,尚把她當做自己靈魂契合的夥伴。
「那便不要再這樣了,她沒有你,一樣過得很好。」二爺輕聲說。
「師父,您出兵那天,我去了一趟春朝鎮,漳福樓說沒有收到您的信,不相信祁韻是您託付過去的,不讓她進門。」霍沄洺瞪圓雙目,抬頭看著二爺,語氣十分嚴肅,說,「師父為什麼沒有給姬班主寫信,您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她一條明路,是嗎?」
二爺面上頓了頓,對這咄咄的詰問感到一頭霧水,他先是駁回:「我當然寫了信,還特意讓老張親自送去。」
「師父騙人!張叔怎麼可能把信送丟,沒您默許,他怎麼敢?」
二爺輕笑了下,說:「霍沄洺,你把你師父的格局想的也太小了,我不許你跟簫祁韻來往,我也只會把矛頭放在管住你上,管不住你我也會覺得是我的問題,又怎麼會容不下她?」
「那……」
「這件事我會去查,你只記住你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二爺示意他先回去,等霍沄洺走到閱室門口的時候,聽見二爺說,「幫我把你張叔叫進來。」
「是!」
張叔奉命到閱室里,二爺開門見山便問到,張叔先是愣了下,便說:「爺,我以為您是假意讓我去送消息,實際上是不想讓我去漳福樓的,所以我……就沒去。」
二爺汗顏,竟不知道應不應該誇一句貼心,他潛意識裡確實是這樣想的。二爺只好朝著張掌事點點頭,說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張叔上前一步:「爺,是不是少爺問起了,要不要我去跟少爺解釋一下,是我誤丟了信,才鬧了這場誤會。」
二爺想了想,微微頷首。
張掌事侍奉二爺也有數十年了,對於二爺內心的想法,他可能比二爺更加清楚明白。外人眼中的霍墨塘,是天劍,是大將軍,在張掌事眼中的二爺,只是一個合格的夫君和師父。
霍沄洺知道誤會了師父,午膳的時候便是殷勤得很,二爺也順勢給了他一個台階,用完午飯的時候,沅謐醒了,二爺趁著夫人不在,把沅謐抱在懷裡親了又親,小姑娘軟軟的,奶呼呼的,沖著二爺咧嘴一笑,笑得他心都化了,激起了二爺多年來內心裡最柔軟的一片父愛。
小丫頭大約是餓了,伸手要曉葵抱,曉葵剛接過去,沅謐就輕輕拱了拱曉葵,把曉葵弄得面上通紅,輕聲回了二爺便抱著小姐去找乳娘了。
下午檢查了劍訣,咱們洺少爺很爭氣地把《霍門劍訣》背下來了,二爺很欣慰地誇讚了他一番之後,囑咐廚房晚上做些好吃的犒勞一下,然後就抱著沅謐去玩了。
霍沅謐在二爺手中一次次被拋高,驚險之餘,又穩穩地落在二爺懷裡,她大概很喜歡這種刺激,歡喜地笑出聲來,聲音溫溫柔柔的,笑聲宛若風鈴,清脆悠揚。
五月初八,迎來了霍沄洺加冠之日,天氣好的不像樣,旭日,和風,好像都來慶賀。頭天夜裡,張叔就帶人把從霍府大門到霍氏祠堂的路鋪滿花瓣,府門前的牌匾上也纏上了紅綢子。
霍沄洺一夜都沒睡,直到寅時羽澤進來叫他,他一步便翻身起,坐在床榻上,精氣神十足,只是俊眉緊鎖,深深呼了口氣。
「少爺怎麼這麼精神。」羽澤進來瞧見他一反常態,便問了一句。
霍沄洺搖了搖頭,曉葵帶著人已經侯在清雲軒門口,等著給霍沄洺梳洗上妝,身後跟著十來個丫鬟,手中端著行冠禮的服飾。
霍沄洺說沒有胃口,早飯就省了,他靜靜地坐在鏡子前,由著曉葵和羽澤一起擺弄他。這身華服,是夫人親自督人制的,樣式相當講究,是一件深紫色圓領翎毛樣式的長袍,下擺改短了些,袖口以粗線紋著團雲樣,特意做成短打的樣式,方便他用劍,前襟有一串銀飾點綴,寬邊腰帶束腰修身,上面掛著他的玉佩。
曉葵給霍沄洺梳了一個適合加冠的髮髻,左試右試生怕不牢固,又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住。
羽澤忙前忙后把左右事情都安排好了,也換上一身講究的衣裳,陪在霍沄洺身邊。
夫人和二爺把沅謐交給乳母照顧,也來到清雲軒,這算是數年來,府中上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林夫人帶著婉笙也過來看,屋子裡進進出出的還有些擠。今日事忙,林夫人和婉笙就扛起了照顧孩子的重任,二爺剛看了看這邊就被張掌事叫到府門口迎賓了,今日請來的,都是霍家的長輩。
夫人一直陪著霍沄洺,見他一句話不說,以為他是早上起床太早還沒精神,把手搭在霍沄洺肩上,對著鏡子里的他開口說:「待會典禮結束,你可以早些回來再睡一會兒。」
霍沄洺輕聲說:「師娘,我昨晚一夜沒合眼,現下也不困,就是有些緊張。」他的雙手一直攥著拳,「那麼多禮數儀式的,萬一我做錯了怎麼辦?」
「儀式的事情,張叔半月前就跟羽澤都商量好了,該做什麼,羽澤都會提醒你,你只需要擺出款兒來,從家門口走到祠堂就行,別叫別人瞧出來你緊張。」
霍沄洺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二爺進來說了一句時辰差不多了,便聽見了夫人這話,走過來跟霍沄洺說:「不用緊張,祠堂裡面坐著的每一個人,只是輩分高些罷了。」
「師父,萬一我要是哪一招做的不對,讓人笑話怎麼辦?」霍沄洺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格外地緊張小心。
二爺道:「沒人會笑話你的,這套劍法,是師父結合《霍門劍訣》為你獨創的,融合了不少精華,最適合你,別人瞧不出來的,你只要顯露出來你的劍勢就行,讓在座的長老師伯們,瞧瞧你的劍氣多順,有什麼好緊張的,你要記住,雖然你近幾年懶散了些,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的武功劍道在同齡人之中依舊是頂尖,甚至比很多年歲大的人更強,對自己有點信心。」
「師父,師娘!我遇見你們,真好。」霍沄洺站起身,朝著二爺和夫人深鞠一禮。
屋內正煽情呢,羽澤從門口進來,「爺,夫人,少爺,時辰到了,咱們該過去了。」
二爺只來得及拍了下霍沄洺的肩,便離開了,開祠堂入族譜是大事,女眷不能出現,夫人站在院子里,等著他們回來。
霍沄洺帶著羽澤到霍府大門的地方,從這裡走到祠堂。
他站在門外,瞧著君上親筆的霍宅牌匾,他側首跟羽澤說了句:「我也算有個家了。」
「少爺,咱們進去吧。」
羽澤知道霍沄洺心中的想法,這不就是被承認的喜悅嗎?
霍沄洺抬腿高邁進府門,順著花路向祠堂去,仰首挺胸,大邁著步子,他腰帶上玉佩的流蘇隨風顫動著,這塊玉佩,是他有意識起,就佩在身上的,一塊天成的奇形,玉身通透無暇,是上乘極品。
記得小時候,靳佩哲隨口稱讚了一句「好玉。」他便摘下來贈給靳佩哲,當晚回家之後便被二爺瞧見了,立馬讓他去靳家要回來,他別彆扭扭覺得這樣有失風度,不過只是一塊玉,怎麼能比得上他跟靳佩哲的兄弟情義,被二爺罵哭了之後才去靳家,為此,靳佩哲還賭氣好幾天不理他,後來二爺出資讓他送了靳佩哲一對白毛鸚鵡,這事才過去。
祠堂內賓客皆安坐,霍沄洺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走到祠堂正中站定,先是朝著坐在最中央的二爺行了一禮,又朝著兩側賓客見了禮。
張掌事站在二爺身邊,高聲喊道:「彰祭文!印璽!」
羽澤捧著卷冊,先到二爺身邊,二爺取出他的名章,沾了些硃砂,第一個蓋在祭文上,羽澤又捧著祭文順著方向走了一圈,每位長老都在祭文上蓋了印,最後再由二爺蓋上霍家的家印,印璽這步,就成了。
二爺從羽澤手中接過卷冊,雙手捧著走到供位前,奉到供案上。二爺回到座位之後,張掌事繼續道:「供果!」
霍沄洺走近,從羽澤手中接過供盞,跪在供位前,高舉手中的供盞,行跪拜禮。
「進香!」
霍沄洺點了香奉上之後,又是一次跪拜大禮。
這些規矩儀式,張掌事已經給他講了好幾遍,他雖然已經熟記,但現下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是聽著張叔和羽澤的指揮。
「聽言!」
霍沄洺回到堂中央,一位朝枚老人站起身,霍沄洺立馬跪下來。老人開口說:「如今,我家二郎也終於妻兒環繞,這一兒一女,湊個好字,霍家小兒郎,沄洺聽言,過往沄也洺也漂泊無根,今日祭祖上香,往後便是霍家當正的兒郎,日後行事,要將家訓擱在心間,為人必當正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入世考功也好,領兵上陣也罷,需光宗耀祖,傳揚門楣,不可魯莽桀驁,玩世不恭,不學無術,不可不孝,不可無德,不可忘善,不可失禮,謹記!勿忘!」
「後輩銘感五內,生死不忘!」
霍沄洺行的禮,是前幾日夫人特意找人指點過的。
「賜霍家牌!」
二爺上前,將一塊木製家牌賜給他,親手替他系在腰帶上。黑色的木牌上面用銀白色刻著「霍氏子弟。」是二爺親手制的,下面的瓔珞是夫人的手藝,中間串著一塊小小的青琳,這一小塊,便是價值連城。
「賜劍!」
霍家的絕學便是劍道,因此賜劍也是儀式中最重要的一步。霍沄洺一撩衣襟跪在二爺身前,雙手高舉,二爺接過羽澤遞過來的劍,放到他手中,說:「之前算師父借你的,日後這把凰鳴劍便只聽令於你,身為劍客,需人劍合一,人在,劍在。」
霍沄洺接過凰鳴劍,重重握在手中,他的手指骨節分明,顯出些許力量,數年前師父贈劍的時候,也有這一句:「人在,劍在。」但今天,他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責任。
收了佩劍,便要當著在場眾人的面展示一套劍法,霍沄洺這一個多月,都一直再研究這套劍法,是二爺特意為他創的。
他退到場地中央,手握凰鳴抱拳一禮,示意開始。
左手拇指一推,右手順勢拔出佩劍,長劍擦著劍鞘而出,一陣嗡鳴聲,右腿向後一撤,手中長劍舞起來竟似羽毛般毫無重量,他的手腕翻動著,長劍立馬在空中憑空劃出花朵樣,霍沄洺旋身騰空,整個人達到異於常人的高度,他手中長劍振臂而出,朝著祠堂院中角落裡一片竹林擊去,劍氣瞬間斬斷一根竹子的枝葉,霍沄洺落在地上,左手的劍鞘沿著長劍的軌道滑去,劍鞘擊中長劍,「鏘」得一聲,劍鞘先回,凰鳴劍當下被擊得轉了方向,朝著霍沄洺回來,同時,他右手亮出一枚朝華,看似漫不經意地甩了出去,卻擊中剛才長劍斬斷的枝葉,釘在地上。
這時候,霍沄洺又一次騰空,先握住劍鞘,后一伸手便牢牢握住凰鳴的劍柄,長劍入鞘的同時,他也落在地上。
這一套劍招,不過瞬時。
這套劍法,他練了幾千遍,從一開始劍鞘一出根本追不上長劍,到後來擊中長劍之後不能控制距離,有一次特別危險,長劍回來的時候偏了幾分,他騰空的高度並未到達長劍擊回來的高度,若不是二爺拉了他一把,長劍就沖著他腦袋去了。
今日這一遍,也許是在高度緊張的情緒下,是最完美的一次。
二爺暗自喊了一聲「好!」周圍的叔伯們,也都不禁感嘆道:二爺悉心教導的兒郎,還真是不辱天劍後人的名號。底下的眾人,無不壓抑住自己想贊一聲好的想法,面上卻都裝作波瀾不驚。
張掌事留給叔伯們幾霎平復一下,才接著往下:「加冠!」
二爺將一頂玉質小冠束在霍沄洺髮髻上,並賜字「安舟」。
都說父輩賜字,是對孩子的一種期許,希望他有一個好的品格,他一直以為師父對他的要求是成才。之前聽靳佩哲說,乾爹給他起的字是「騫臣」,是希望他為自己謀一個遠大前程,又不想他風光太盛,只做個純臣就好。
這一場加冠禮,二爺當著霍家前輩的面,公然表明了他對於這個兒徒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管是朝華還是凰鳴,都是得了二爺真傳。
張掌事高喊:「禮成!」
典禮結束,叔伯們出了祠堂移步花亭用宴,且這些人,都認為自己在霍家有當家作主的本事,互相看不上,同在一張桌上,面上做出一副和氣美滿的樣子,指不定忖度著誰的壞話呢。照二爺的意思,典禮結束就各回各家好了,夫人不幹,非說不留宴不禮貌,也不差這一頓飯,別叫人家出了霍家二爺的門庭,回過頭卻說霍家家主禮儀不周全,往二爺身上潑髒水。
二爺懶得跟他們虛偽地推杯換盞,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帶著霍沄洺回星嵐閣了。
出了祠堂,羽澤在身後跟霍沄洺說:「少爺,你今天那套招數,舞得真好看,凰鳴飛回來的時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二爺帶他練劍的時候,從來都是去習武堂,所以這是羽澤第一次看見霍沄洺這招,驚了一跳,又暗暗在心裡對自家少爺的佩服崇拜多了十分。
「我剛才施招的時候,腦子什麼都沒想,沒想到今天做的特別順。」
二爺聽見霍沄洺這句,回過頭來說:「就是要你心無旁騖,眼手心都順著你的劍,才能施展開來。」
「是!」
霍沄洺笑著朝二爺說,二爺點點頭表示讚許,今日真是風光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