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床。」

  在裴不度與阮落離開后,余默也到達了舊城紡織廠。濃濃的夜色中,現場一片混亂,混雜了各種氣息。陰沉沉的下水道味,焦糊的死屍味,以及讓他覺得有些茫然的似曾相識味道。

  余默覺得不可能,更加仔細辨別在空氣中那絲殘留的靈氣。據他所知,這個靈氣擁有者在千年前已由天道親自處置,魂魄被打得稀散,飄蕩在六道夾縫裡。

  覺得不太可能,余默又去檢查現場。他首先在樓下發現塗塗的屍體。

  這個塗塗一直是他們局追蹤的對象。塗塗所在的村子靠降頭術,操縱普通人。為非作歹,不擇手段,受害者都是一些在各個領域有建樹的人。只是他們的人員分佈全國各地,難以掌握。塗塗是他們觀察對象之一。沒想到還沒等他們收網,現在已慘死在這裡。

  余默又向樓洞里走去,裡面黑乎乎的。借著二樓漏下來的光線,余默看到樓梯台階上坐著一隻東西。

  他不知道該稱其為人,還是什麼。這個東西,如同一個破碎的麻袋,身體周邊都有被扯碎的痕迹,卻沒有血從裡面滲出。在上面是一個嬰兒般的一隻大腦袋,一雙黑圓的眼睛。

  余默愣了愣,有些噁心。

  接下來的幾天,娛樂圈像是營銷號年底沖業績一樣,一個個吊炸的熱搜一天要上幾個,但這關鍵詞的中心,都和「風影影業」相關。風影的二公子以殺人中止罪舉報了自己親生老爸:施書華。

  施書華已被逮捕立案,據說警方上門的時候,施書華整個人都軟在地上。受害人吳潔還在醫院,接受治療。而在這個事件事背後,有個人的名字無論如何都摁不下去:「惡神新娘。」

  各路吃瓜……

  「這殺傷力也太強了。《惡神》劇組,江子豪被抓了。《鬼屋NPC》,道具出車禍死了;現在回到自己家,這才多久,老爸又抓了。我懷疑他就是天選之子。」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這一個個都有立案報告,都是犯了法。道具那個算是天災**吧。」

  「我從小小道消息得知,這個爸是后爸。他有前妻,還有兒子」。

  「這這,我又腦補了一出渣男濺女的故事……」

  「阮阮太可憐了!!!」

  「我不是娛樂圈的,我已關注他了。看看他下次能帶來什麼驚喜。」

  吳潔也已醒來。施書華安排的醫院,阮落懷疑也被那個村子滲透,所以當天晚上,就給吳潔轉了院。阮落把裴不度找來的葯,讓施鑰拿給吳潔喝了。同時,也讓施鑰自己喝。施鑰很聽話,

  阮落讓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他極度敏感,縱然沒有任何人告訴這些背後的真相,他也像是有所覺察。

  只是醒來的吳潔,不論誰去探望,她都閉著眼睛,不說話,也不開口。

  大概這近二十年的生活,一幕幕從腦海里劃過,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這種被被控制的日子,想來不僅會後怕,也會讓人產生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安頓好了一切,阮落去了趟醫院。只是他並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從門上的窗戶向里看了一眼。

  面對吳潔,阮落這個「媽」他叫不出來,對她也沒有屬於母子間的任何情感與情緒。但作為一個普通人,阮落對吳潔有著深切的同情與無奈。

  要從過去走出來,肯定會花一些時間,克服一些心理障礙。

  施鑰坐在床邊,一直看著吳潔。他手裡沒再抱黑貓,整個心都在他媽媽身上,一慣蒼白的臉色,似乎好了很多。

  阮落要走的時候,施鑰忽然抬頭,看到窗外的阮落,臉露喜色,忙站了起來,幾步奔了過來,打開門:「哥。」

  兩人一起在住院部下面的草坪上散步,施鑰問,「媽媽,會一直這樣嗎?」

  「她會好的。」阮落說得自然而坦蕩,「她放心不下你。為了你,她也會堅強的。」

  而且,以她的承擔公司的魄力,以及這種不管不顧的作風,吳潔肯定不會無視天影公司股票這幾天一直震蕩下跌的局面。

  「葯記著吃。你的心臟會越來越健康的。」阮落說。

  「嗯。」施鑰應了聲,問,「哥,你能回來和我們一起住嗎?」

  施鑰幾乎是哀求地說。這十幾年來,他一直過得份外孤獨,連學都沒上過幾年,更別說交朋友。一旦有了一個和他有血源關係的哥哥,便十分粘膩。

  但這種狀況也不會一直這樣下去,施鑰的心臟好轉之後,總有一天會走出自己的小天地。

  「我習慣我那小地方了。」阮落微笑著說。

  他不是無法原諒吳潔,憎恨也需要巨大而持續的能量才能支撐。阮落沒那個氣力。他只是陌生。他無意也無法再去和吳潔培養這種親子關係。

  施鑰十分失落,過了會兒,「哥,我以後能找你嗎?」

  「當然。」阮落說。

  從醫院回來,阮落先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和吳潔那邊一比,這裡顯得更小,更窄。客廳那條沙發一攤開,就像是要把整個房間塞滿一樣。

  裴不度從陽台外面出來。

  阮落的目光落在裴不度那身運動套裝上,心裡升起一股愧疚感。想起幾天前他所做的規劃,要帶他哥出去買買,衣服,看看電影……

  現在這種情形,電影是看不成了。

  「哥,你想出去轉轉嗎?」阮落問。

  聞言,裴不度只是似笑非笑,「你不擔心記者?」

  裴不度也學會了看熱搜,知道「風影」,「阮落」都處於風口浪尖,外面的記者都在蹲守,等著抓聽最新消息。

  另一方面,像阮落這種小流量藝人,不能有緋聞,不能和誰有過度的親昵行為,像他這種有了夫君老公之類,更要三緘其口。只是,直到現在,都是他單方面把阮落霸佔為自己的伴侶。

  阮落唇角一彎,「我還沒那麼大的牌,讓路上的人都可以認識我。」

  裴不度饒有興趣,「有什麼捷徑可以走?」

  面對他哥一副不想走正道的模樣,阮落斬金截鐵:「多出好作品。」

  阮落給唐心打了電話,不到二十分鐘,公司派給他的專車已在樓下。阮落一下樓,就看到蹲在車邊的張真誠。還能耐了,連唐心都買通了。

  「阮哥,你不能不要我啊。」張真誠可憐兮兮地說。

  「我沒工資給你,你本來也是天影的人。」阮落說。

  張真誠也不知道他們母子發生了什麼事。好好的大別墅不住,跑到這個破落的地方。而且張真誠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陰暗,現在施書華進局子了,以後這天影不就是阮落的嘛。這位大公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簽了合同,三年。就是給你當助理。工資都領了一年了。」張真誠賴著不走。

  「行吧。」阮落被氣笑,也挺無可奈何。不過,確實張真誠比唐心老練,不用他費太多的心。

  只是,沒想到下一刻,張真誠卻來氣了。他看到接著出現在樓洞里的裴不度。

  這個小白臉怎麼還沒走?而且,這大白天,就這樣明目張胆帶出去。要不是吳潔還在住院,張真誠又想打小報告了。

  唐心還是第一見裴不度,一臉懵逼,還不好意思多看,更不好意思問。

  「今天要去哪兒?」張真誠問。

  阮落說了一個地方。

  「你要置辦新衣?」張真誠看著阮落的衣品,覺得他是該添衣服了。

  「給我哥。」阮落說。

  張真誠又一暈。而他哥像是理所當然一樣,隨著阮落上了車。

  坐在前面的唐心壓低聲音問張真誠:「那是誰?」

  張真誠皺眉搖頭,一副要吐血的樣子,只是交待唐心:「留意別讓狗仔看到了。」

  阮落每次買衣服沒那麼多講究,也不是多大牌。常去光顧的品牌店位置也很僻靜,除了熟客,沒什麼人。

  阮落算是常客,又給店裡帶來了新客戶,店員更是無比耐心,無比熱情。只是,她們都不怎麼太敢看裴不度。臉有些熱。

  明明人很多,店裡倒是異常安靜。

  阮落給他哥拿了很多衣服。裴不度也不試,阮落往他身上一比,就讓唐心給包起來。

  他哥身材好,穿什麼衣服都應該不錯。阮落一口氣,除了秋冬裝,連才到的最新款春裝都拿了兩套。

  張真誠在一旁看得心裡直堵。阮落給裴不度拿衣服的時候,完全不計價錢,等給自己拿衣服的時候,卻只撿便宜的過季的拿。

  老大,你好歹有點兒藝人的自覺啊。

  唐心也傻了眼。一個錢出得痛快,另一個也不在意,理所當然享用。

  唐心心裡也在想:這兩人的關係,不會是……是吧……

  正挑揀著,一人推門進來。阮落一抬頭,認識。是《世界上最想見的人》人氣主持人陳大海。

  陳大海一見阮落,也很意外,「阮落。你也在這兒拿衣服。眼光不錯……我剛去看你母親了,她好了很多。等吳姐出院了,我請你們吃個飯。吳姐一向對我不薄。那個狗日的……」

  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阮落欣慰。吳潔還有朋友。

  陳大海說著,眼睛往裴不度身上一掃。

  「你先看吧,我們看的差不多了,」阮落對陳大海說,一邊招呼裴不度,「哥,我們走吧。」

  裴不度太吸引人視線,還是要少讓他在外面露面。

  阮落領著裴不是先一步出來,張真誠去結帳。上車的時候,一回頭,就見陳大海拉著張真誠說了好一會兒話。一邊說,一邊透過玻璃門向他們這邊看。

  張真誠表情,誇張而豐富。

  等裴不度上了車,阮落拉住張真誠:「剛才你們嘀咕什麼呢。」

  張真誠看了阮落一眼:「我怕說了,你生氣。」

  「你不說我現在就開除你。」

  張真誠咳了一聲,「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剛才陳大海問裴哥是誰。我就說了是我老大的哥……」

  「還有呢?」阮落目光犀利。

  張真誠觀察阮落的臉色,「他說……」

  張真誠又咳了聲,「您要是和裴哥處膩了,讓我對他說一聲,裴哥的長相是他的菜。」

  在說的過程中,阮落那張小臉已拉下來了。等說完了,阮落陰沉得要起風暴了。

  張真誠心說,我還沒對你說原話呢。

  其實陳大海的原話是這樣的:「哥?這哪兒來的哥,是你家老大包的小情吧。等哪天你家老大玩膩了,給我說一聲,我不嫌棄。我把人給包了……這是在哪兒找的啊?」

  一上車,阮落給陳大海發了個微信:「你可別惦記著。」

  發完后,就把陳大海拉黑了。

  阮落去看他哥。不知道被人惦記上的裴不度正在仰脖喝礦泉水。這是裴不度像個凡人的舉動之一。他會喝水。

  阮落的目光從他哥清瘦的下巴,下移到頸項。隨著裴不度吞咽的動作,突起的喉結上下滑動,無語言說的色氣,四下橫溢。

  似乎注意到阮落的目光,裴不度向他看過來,阮落像是被人抓到什麼把柄,忙把頭別開了。

  「老大,還買什麼嗎?」前面的張真誠打斷了阮落。

  「手機。」阮落說。

  「我不需要這玩意。」裴不度說。

  二十四小時都粘在阮落身邊的裴不度,的確不需要。但阮落還是給他哥選了一款,最新摺疊式屏幕那種。

  阮落是這樣想的,他哥的確不需要聯繫人,但日常娛樂,資訊還是要看的。所以,這種大屏幕最合適。

  張真誠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只盼望陳大海努力一把,趕緊地把這個藍顏禍水給弄走了。

  上了車,阮落問:「哥,你還有什麼想買的?」

  話一出口,阮落就後悔了。果然,裴不度的眼裡忽然閃出一絲促狹的笑意。

  阮落臉已開始發熱,就怕他哥說出「套」的時候,裴不度輕笑著吐出一個字:「床。」

  他還惦記著把阮落那張小床換掉。那張床實在太小了,沒辦法睡下兩個人。所以裴不度還是委屈在沙發上。

  這個回答沒比套好哪去。

  唐心還年輕,臉比阮落都還要紅。張真誠是真差點氣撅過去。

  阮落乖乖閉嘴。

  把他哥送回去后,阮落去了趟公司。裴不度似有所怨言,阮落立即先堵住他的話:「哥,我要工作。」

  現在送到他手裡的本子很多,他要和郭明亮一起篩選。再有一段時間就要過年了,年後他得有個進組的工作。

  阮落如此積極,是因為他有購房計劃。如果不是為了躲避風頭,他本來這幾天就要帶裴不度去看房的。

  因為本子多,阮落和郭明亮一直篩選到很晚。要說也能選出幾個,裡面不乏大導與資金雄厚的平台。但阮落覺得,還是缺少那種讓他眼前一亮的本子。

  郭明亮看著阮落挑挑揀揀的樣子,心想,是不一樣了。以前是別人挑他,現在是他挑別人。

  阮落回去的時候,裴不度果然沒睡,正歪坐在沙發上,戳弄新買的手機,一聽見門響,便抬起頭,手機丟在一邊,神情似有抱怨,「怎麼才回來。」

  阮落心想:哥,我們和你不一樣,是要吃五穀雜糧的凡人,不能不工作啊。

  而且……雖說你不吃飯,但你也花錢。我要賺錢才能養你。

  阮落想說什麼,眼睛莫名落在裴不度的身上。裴不度已洗過澡,換了睡衣,長直的頭髮凌亂地垂了下來。

  因為頭髮太過烏黑,顯得皮膚如同象牙一樣。而頸處的喉結與領口的鎖骨,給他漂亮的線條,又重重地添了一筆性感。

  阮落想到讓他無語的陳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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