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殘酷真相
宋光斗這次是真著急上火了,這次是第三次在他客房相會,前兩次哪次不是風輕雲,嘴裡啜著茶水,眼皮眨的頻率都沒有變過。今天連坐都坐不下來,讓女婢給梁川上了一盞茶,自己背著手憂心重重地看著這下不停的雨。
「本縣也知未雨綢繆,時機既然已過咱們不再贅言,但是三郎你有卧龍之才,世人只聞孔明可借東風,現在眾人也知你有齊聲之才了,三郎,興化危在旦夕,眼下有沒有應對?」
宋光斗今天本來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姑且問問。沒想到梁川走到他身旁,淡淡地微笑道:「這場雨將給大人帶來富貴與聲名啊。」
婢女進屋添茶,被宋光斗喝退了出去,瞳孔微縮,目光灼灼地看著梁川。梁川有時候很上路,有時候竟然能讓他這個官海浮覺半輩子的老人有點琢磨不透,散發著一股子神秘的氣息。梁川水平其實也不高,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科員級,跟人家副廳級的差了好幾個檔次。宋光斗不明就裡而已,所以會顯得神秘。
「若此劫本縣可以安然度過,三郎本縣境內想何職位本縣有權任命的,任你隨選!」宋光斗開的這個價碼可就誘人了,要是沒什麼追求的,在這鄉下做個散閑小吏也是人生的巔峰了。自己前世也就是一個貧困縣的一名小民警,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小吏的水平,遇到縣長都要板直腰桿的小角色,現在縣委書記級別的人物跟自己討價還價,這一來一去往臉上貼了不少的金。
梁川說道:「折煞小民!」拘功自傲是大忌,「這是小民份內之事,怎麼以此謀私?」
「你是個人才,上次打虎之事本縣就想擢你為都頭,為本縣效力是有所屈才,入吏一道有礙他朝前程,這是本縣考慮不周,如若本縣幫的上忙的,你儘管說與本縣。。」
宋光斗知道梁川是看不上他這小地方,有趙惟憲這棵大樹給他撐腰,他還要看他這株草的臉色?
梁川沒那麼多小九九,這八字還沒一撇了宋光斗就開出這麼多好條件招攬自己,自己要是不說出點門道只怕今天走不出這個客房的大門了。
「知縣大人,您坐,站著小民壓力如山大!」梁川咧嘴笑了一下,先將宋光斗安穩地請回來坐下,然後自己『主動』地說道:「敢問大人南溪是否年年泛濫?興化是否年年內澇?」
宋光斗說起此節,總算不是一無是處,嘆了口氣欣慰地說道:「本縣任內一向重視河務,對南溪南岸每年必加整飭,數年來興化偶有水患,可是終傷不得百姓一分一毫。」
梁川聽著贊同得點點頭,「河務整頓每年不知所費錢糧多少?」
「今年大旱州里故未劃撥一厘,往年錢糧上萬是有的。」宋光斗心想梁川可能是想摸清修整河道花費,自己按朝庭划的來說,實際上這每年所費十不及一,縣衙每年折耗無數,銀錢又悉數上交州里,全賴這些名目的撥款,否則難以為繼。
「這就好辦了,一文錢都能難倒英雄漢,更何況往年應撥治水修堤錢款今年被剋扣了,任誰也沒有辦法治理河道。」這話聽得宋光斗心裡舒坦啊,也不見得全都是壞事,起碼還苦勞還是有的。
「往年年年防洪朝庭嘉獎不見一個,今年抗洪不力實非大人之過,大人大可據理力爭。咱們要的就是後面的人事。。辦妥了美名遠揚百姓感恩戴德,遠勝年年治水無功。」
宋光斗一時沒反應過來,嘴裡接不上來話,「呃。。呃」喃喃半天一句話也沒有,梁川看得他有點尷尬,自己乾笑一笑,嘿嘿說道:「從今日起,大人要派衙役或是腳力全天巡河巡城,一發何處苗頭不對水位危及性命,立即組織官兵搶救百姓,疏散群眾,聲勢要大,場面要壯觀,救出百姓轉移到安全地帶,搭個粥棚,所費不過毫釐,就能讓百姓撿回一命,對你感恩戴德。到時再讓鄭都頭安排鄉民,在民間多說好話,可以的話萬民傘之類的鼓搗一個出來。大人你救民於水火的美名不就永能載入縣誌了嗎。。」
宋光鬥眼睛一亮,不過臉依舊古井不波,這表面功夫早已如火純青。是這個道理了,眼下再造工事只會落得一個亡羊補牢惡名,最重要的是收攏人心,讓這一方百姓為自己說話,天災哪裡都有,況且今年確實河堤款分文未見,罪不在已。這災后的流民收攏了好了,也是大功一件,治水無方,誰說的?
體制內就是這樣,眾人只會去注意自己眼睛看到的,而忽略事情背後的真相。
治河治水自古就是人人眼紅的大工程,做得『精妙』的,那是黃金萬兩,做得不好的殺的比比皆是,但是擋不住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清廉的人拿到工程款兢兢業業地修繕,質量保證到洪水可以抵禦百年一遇的大水,洪水一來就走,沒有造成損失,誰也不會去關注這個工程。
反觀某些蛀蟲,拿了修河款直接吞沒,洪水一來堤毀人亡,百姓死傷無數,這時蛀蟲拿著錢召集人手把破洞補上,然後再請百姓去喝幾天的稀粥,人不會全死光就不算是事!
清官用光了所有河款,貪官只修了一個潰口,上頭查將下來,沒發生潰堤的百姓不會感念清官的好,潰口的百姓紛紛訴說著貪官如何救民,如何賑災,貪官腰包賺得鼓鼓的,百姓感激涕零千恩萬謝,自己的家園讓這些貪官污吏給禍害了,現在還要給人家磕頭下跪感恩戴德。非旦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千古美名還流傳下來了,這就是真相。
梁川要告訴宋光斗的也是這樣真相,人們只會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而不會去思索事情真正的因果,百姓習慣了被小恩小惠收買,殊不知這些本就是他們應得的。
這事要指望這個狗官去修河堤就是三急了才想到挖茅坑,哪裡能來得及,但是如果宋光斗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來挽救一下這些無辜的老百姓,也算是亡羊補牢吧。
宋光斗浸淫官場數十載,這點道行一點就透,大喜之下卻是古井不波,按著性子準備按梁川說的去做。
「本縣這就命人密切注意水患,四方巡視,一有險情立即廣而告之。」
梁川道:「今年颱風威力不比以往,風微勢小眾人會以為是旱情所致,許多人不會對水患防存戒備。但是知縣大人你也要命衙役全城各處張貼公示,各家各戶應備足米糧柴草,有備無患。百姓看到告示,說明咱們危險的信號早就釋放出去,只是百姓不引起重視而已,這又是一個說辭。。告示人人可見,百姓看在眼裡,更對大人無話可說不是。。」
宋光斗連連頷首,一臉受教的模樣,竟然還拉起了梁川的手,放在手心喟然嘆道:「本縣為官一生本以為看官場之事已透徹了悟,沒想到你比本官還精通此道,本官很好奇,你若是久居鄉間,是從何處學到這等手腕。」
梁川一拉手,寒毛暴豎,渾身不自,但是又得裝出一副坦誠的模樣:「大人你們站在位置與小民不一樣,小民久居田舍,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是從最底層的百姓出發,說的都是民之所想,哪有什麼人教呀。」
梁川心裡冷笑,這當然是別的地方學來的,老子那個時候天天刷天涯微博頭條知乎百度論壇博客雜誌小說菜根譚腹黑學,這種為人處世的理論哪個不是一套一套的,看到你眼花,從古自今各種官場厚黑應有盡有,你想學我給你說上七天七夜都不帶重樣的,理論基礎那可是杠杠的,實踐嘛,對不起我只是一個科員,用不上。
「本縣現年事也高,好不容易盼到出京外放,為官一任沒想到還碰到了你說的大澇,勞心勞力就怕辜負了皇恩。剩下這幾年只想興化也呆慣了,經不起折騰,只盼著還能繼續在任幾年,就心滿意足啦。」宋知縣說著治水的事,突然就聊到了自己的政治生涯,梁川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在暗示自己什麼嗎?自己就裝作不懂的樣子,看你想幹嘛。
宋光斗弦外有音,這番話明著是說給梁川聽的,就是想借著梁川的嘴說給趙惟憲聽,沒有其他目的,就是想在這興化多呆兩年,最好能在任上退休。興化他現在是隻手遮天一家獨大,再換個環境等自己一把年紀了,再去爭權別人還會把自己當一回事嗎。
見梁川滿臉茫然,他也就沒再說什麼了。不過晚上樑川說的金玉良言,可謂一言驚醒夢中人,這對百姓來說是場災難,對自己來說真是個機遇,做得好了,名利雙收,做不好自己也有理由推得乾淨,只是自己當局者迷而已。
李成福看梁川久久從知縣在客廳里出來,宋知縣先前還烏雲密布,這會都撥雲見日了,也不知道梁川這小子說了什麼事,讓宋知縣這麼高興。
「事情辦完了啦?」李成福一步了沒離開,候在縣衙後院的迴廊里,偷。
「辦完了。」
「今天也不早了,晚上要不要喝花酒?」
「知縣大人回頭叫你呢,你還敢去喝花酒?」
話音剛落,李成福就被喚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