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不分手
那是很漫長的等待音。
她抽泣著,聽著一點點拉長的等待音逐漸蓋過呼嘯的風聲。
那邊始終沒有接起來。
關星禾的手被凍得僵硬,她將手掌貼在地上暖了一秒,又撥通電話。
冰冷的等待音彷彿裹挾著風雪,吹進她心裡。
一連好幾次,他都沒有接電話。
關星禾坐在地上,悄無聲息地蜷縮起身子。
孤獨和絕望像條毒蛇,慢慢地攀上她的心臟。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長大,足夠堅強地去面對父母的漠視,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他們一直藏在自心中的最深處,猝不及防地一擊,便讓她從裡到外崩塌潰敗。
她以為自己得到了一份絕無僅有的偏愛,足夠支撐她走下之後的日子。
可從未想到如果那份偏愛稍稍離去,自己又應該怎麼辦?
有一點溫軟悄悄觸上自己的膝蓋。
是風信子,她靜靜蹲坐著,睜著那雙藍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關星禾顫抖著手將它抱在懷裡,眼淚一點點落下來。
「風信子。」
「喵。」
它軟乎乎的肉墊在她的膝蓋上輪流按壓著,關星禾摸了摸它的頭。
毛茸茸的生物似乎能治癒一切。
自從來了M國,它便總是怏怏的模樣,直到今天才主動接近它。
好像知道她很難過一般。
窗外的雪無聲無息地下著。
賀灼已經失聯兩天了。
時差和距離似乎在他們之間明確的劃分出界限。
在今天之前,關星禾從未擔心過異地對於一段感情的影響。
可她聯繫不上他,那種從未有過的焦慮孤獨幾乎讓她夜不能寐。
關星禾抱著風信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她才撥通了賀灼的電話。
「哥哥」
所有的委屈好像都留在了昨夜的風雪裡,她吸了吸鼻子。
「你最近很忙嗎?為什麼都沒有接我的電話?」
那邊頓了幾秒,「對不起星星,最近有些忙,怎麼了?是有什麼不開心了嗎?」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溫和,讓關星禾瞬間紅了眼眶。
所有強撐的堅強彷彿在這一瞬間打碎,她抿著唇,強忍著不發出顫音「沒有.……我」
對面響起一記敲門聲,賀灼的聲音驀的有些慌亂的急切「星星,我有點事,先不和你說了,等我這幾天忙完了給你打電話好嗎?」
她擦了擦眼睛,「好,那你忙完了一定要給我打」
「叮」得一聲,那邊很快掛斷。
窗外的細雪已經堆成厚厚一層。
屋裡開著暖氣,關星禾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從未覺得這樣冷。
~~
護士走進私人病房,動作麻利地換著點滴。
她斜眼看了看賀灼的手機,聲音很冷,「你才剛醒,這幾天還是靜養,這種過勞是很傷身體的,稍不注意就是猝死。」
賀灼抿抿唇,「請問什麼時候能出院?」
「這得問醫生,我還不清楚。」護士說:「如果你出院還是這種狀況,那沒過多久還是得進來,這次的情況幸好是你朋友及時發現,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冬日裡,窗外的白雪壓低枝芽。
門「嘭」得一聲打開,徐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卧槽終於醒了啊?」
平日里弔兒郎當的少年眼圈都紅了,「叫了半天沒影,老子都以為你要死了。」
賀灼說:「我沒事的。」
護士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冬天拍打著窗戶,病房裡格外安靜。
徐營嘆了口氣,「阿灼,你這樣熬是真的不行的,說真的咱們身體第一位行不?」
「你看看你這次進了醫院,那邊進度更慢了,得不償失嗎不是,星禾給我發微信問我你怎麼了,我都不敢告訴她,就說你最近在忙。」
賀灼提起的心猛地墜下,他鬆了鬆手,發現出了一手汗。
他最害怕的,是讓她擔心。
「謝謝。」
「哎,我還不知道你嗎。」徐營提著手上的食盒,「來,食堂打包的粥,咱也不會自己做,你將就著吃一下。」
他蹲下身,看到賀灼攥在手裡的手機,「你把手機電腦都給我,這幾天好好休息,別再管其他的事了,等出院了我再還你。」
賀灼僵坐著沒動。
徐營幹脆伸手一把奪過來,低頭將手機關機了,「先幫你管著,身體垮了別人更不會要你的。」
這句話彷彿觸動了賀灼,他垂下眼,順從地答應了徐營的要求。
~~
隔天,關星禾接到了林映的電話。
她動了動手指,直接了斷地掛斷。
過了幾分鐘,那邊發來簡訊。
「星星,那天是媽媽的話說重了,菲利普反覆和我說了,你們之間是有些誤會的,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和睦相處」
關星禾簡直要被氣笑了。
她本以為林映隔了這麼多天給自己打電話,多少知道說些好聽話,沒想到還是這番和稀泥的言論。
或許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不應該再對她抱有希望。
這次,關星禾直截了當地將她拉近了黑名單。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點點陽光落下來,化雪天卻彷彿愈發冰涼。
今天學校的社團組織了活動。關星禾本來不想參加,可一連幾天的低氣壓讓自己無精打采,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出去散散心。
出門前,鐘點工來家裡打掃衛生。
「阿姨,今天不用做飯了。」
阿姨是個和善的中年女人,每天的工作就是過來打掃衛生加上做飯,聽說少了一項任務她自然開心。
「好的好的。」
關星禾踩著長靴出了門,本以為社團的活動大約是音樂交流會,沒想到是一個大型的室內烤肉派對。
許多人一起拍了張大合照,之後的派對她興緻不高,只隨意拿了杯飲料坐在角落。
「星禾?」
清朗的少年音傳來,關星禾轉過頭。
是很久沒見的向遠。
他穿著一身很隨意的衛衣,還戴上了耳環,不再是以前朗朗少年的模樣。
「師兄?」
「是我是我,沒想到你還認得出來。」他轉了轉手裡的酒,「我們都多久沒見了。」
「好多年了吧,自從.……」關星禾想到過去那段心照不宣的青澀感情,突然有些尷尬起來。
向遠輕笑道:「沒什麼的,都過去多久了,我早忘了。」
他這樣坦蕩,反而顯得關星禾有些拘謹了。
她淺淺地笑了一下,「嗯,那你最近在這好嗎?」
「挺好的。」背後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應了一聲,轉身對關星禾說:「我等會兒再回來找你啊。」
他走後,關星禾又重新坐回角落。
可這次卻有人主動過來。
略微刺鼻的香水味飄過來,旁邊的座椅凹陷了一小塊。
那是一個挺漂亮的亞洲女生,畫著精緻的歐美妝,頭髮染成淺金色,在這樣明燦的燈光下愈發耀眼。
「你認識向遠?」她開口是很略帶口音的中文。
關星禾眨了眨眼,「認識啊。」
「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說話的語氣略帶攻擊性,讓關星禾有些不舒服。
但她還是禮貌地回答:「以前就認識了。」
「以前?多久以前?」
關星禾止不住皺眉,「這個,我沒必要告訴你吧。」
女孩兒眉毛一揚,本就微挑的眉毛簡直要貼上頭皮。
「他是我男朋友,我勸你離他遠點。」
關星禾壓根不相信她的話,「是嗎?那你有什麼問題為什麼不直接問他呢,非要沒禮貌的來問個陌生人。」
她似乎被激怒了,囂張地將酒往她身上一潑,「我就囂張了,怎麼著?誰叫你勾引別人男朋友。」
她聲音尖利,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好在她說的是中文,只有一小部分人聽懂了,卻還是免不了一陣竊竊私語。
向遠聽到這裡的動靜,連忙走過來,厲聲對女孩兒喝道:「你在幹什麼?」
「是她先說我沒禮貌的。」她一臉委屈,「你竟然幫她說話。」
「對不起啊星禾。」向遠轉過身,「快,和她道歉。」
她像是任性慣了,一跺腳留下了句「我不」,就轉身跑了。
沒了其中一位主角,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開。
「不好意思啊星禾,我替她和你道歉。」向遠聲音低下來,「她是我導師的女兒,平時被慣壞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手間清理一下。」
關星禾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連衣裙,香檳酒漬格外明顯。
她垂了垂眼,「算了,我先回去了。」
向遠要送她。
「不用了,我想走一走。」
夜幕降臨,路邊沒有燈光,正是化雪的時候,關星禾看不清路,一腳踩進積水裡。
「啊。」她只覺得腳踝一疼,猛地坐進水窪里。
冰水頃刻滲進她的衣裙里,她咬著牙爬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早知道就不來了。
到家時,鐘點工阿姨已經走了,陽台的窗戶開了條小縫,冷風呼嘯著湧進來。
她洗了個澡,出來時卻發現,貓窩裡的風信子沒了身影。
「風信子——」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靜,泡過熱水的腳踝好像更疼了,她一瘸一拐地走遍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卻都沒有風信子的身影。
所有的委屈好像一瞬間湧上來,她坐在沙發上,視線一陣模糊。
「啪」得一下,有一滴淚水打在睡裙上。
她視線無意識地落在那扇打開的陽台窗上,心猛地一滯。
關星禾不斷地安慰自己,這裡是三樓,它跳出去的話,應該不會有事。
可過去所有痛苦的回憶一瞬間湧上來。她想到自己兒時擁有的第一隻貓咪,也是那樣猝不及防地離開了自己。
關星禾眼底都是淚,什麼也顧不得的出了門。
剛剛扭傷了腳,她連走路都是艱難的,冷風肆無忌憚地鑽進她的衣裙里,她冷得渾身發抖,卻還是一步步地往前走。
「風信子——」
呼嘯的風聲像是要將冬夜吞噬。
關星禾不知找了多久,直到身體都被凍得沒有了知覺,她才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她強撐著精神,寫了尋貓啟事發到網上。
她從來沒有這樣絕望,好像一朝之間,一切都從眼前消失。
躺在床上,她顫著手,無助地撥通賀灼的電話。
她知道他遠在千里幫不上什麼忙,可賀灼就像她在絕望時的救命稻草,她只是,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可依舊一陣忙音。
所有的情緒在一瞬間湧上來,焦慮,難過,絕望,痛苦。
她渾身都在無意識地發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聽到一點電話音。
「喂,星星,你怎麼了?」
她終於控制不住地拔高聲音,「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啊?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為什麼,為什麼每次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啊?前幾天說是工作忙,什麼工作讓你忙這麼久啊,忙到電話都不能接一下嗎?」
她哭得撕心裂肺,伴著這些天所有的委屈,不甘,氣憤,一同發泄出來。
那邊沉默了一秒,聲音驀得焦急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星星,我最近有些事情,你怎麼了?」
他聲線低沉,盪在寂寂冬夜裡,帶上幾分令人安心的味道。
像是在冬夜中找到了一汪溫泉,關星禾抽泣著,終於漸漸恢復了理智。
她想起剛剛自己的指責,有些後悔,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她抹了抹眼淚,「沒什麼,我就是好累,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不是她的本意,關星禾知道自己需要時間平靜一下。
他不是自己的出氣筒。
她掛了電話。
下一秒,手機驀的一黑。
她平靜了幾秒,穿了衣服,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這樣冷的天,風信子會凍壞的。
不知道找了多久,直到天邊泛起點微白,關星禾才踉蹌地回了家。
她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了床上。
「扣扣扣。」
一陣猛烈焦急的敲門聲將她吵醒。
她只覺得腦袋鈍疼,艱難地爬起來,腳踝的劇痛讓她舉步維艱。
關星禾一點一點,跳到了門口。
門被打開,冬日裡微冷的風拂進來。
少年風塵僕僕,清冷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就這樣微垂著眼望向她。
那雙原本深邃漆黑的眼眸,一片絕望的猩紅。
關星禾揉了揉眼睛,試探地問:「哥哥?」
她話音未落,就被猛地扣進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他雙臂緊緊地箍著她,冰涼的臉頰用力地貼著她的脖頸,似乎要將她融進骨血里。
「我不同意。」
他低沉的聲音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壓抑又瘋狂,「我不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