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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對不起

  門像是被重鎚砸到,震得關星禾的心都抖了抖。

  她開了門,門口站著關熠。

  他喘著氣,身上還帶著雪夜裡的寒氣,聲音滿是壓抑著的憤怒,「關星禾你什麼意思?」

  女孩兒雙手抱胸,冷冷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把你做的事如實告訴了大家。」

  她抬眼,聲音壓下來,「還有,你小聲一點,賀灼在休息,燒還沒退。」

  「媽的,誰管這些。」關熠現在就像個炮彈,稍稍點火就能立馬著起來,「你知不知道爺爺也在那個群里嗎?你發那些話什麼意思?」

  「什麼叫關熠把賀灼鎖在房間,害得他發燒暈倒。」

  關星禾深吸了口氣,「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你知道爺爺剛剛怎麼罵我嗎?你他媽到底站在誰這一邊?」關熠氣得踹了一腳沙發,「我才是你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關星禾也有些激動,「是,你說的沒錯,你是我哥哥,但是賀灼又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這樣對他?」

  「什麼也沒做?」關熠冷笑兩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天真,他們這種出身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忍,他現在可以低下姿態討好賣乖,明天就輕而易舉奪走你的東西。」

  就像他那個噁心的父親,就算進了牢里,還泥巴一樣甩也甩不開。

  關熠時常夢到小時候,夢到那個男人,空氣里滿是四散的酒味,他就那樣站著,脊背挺得筆直,居高臨下地訓斥著母親,彷彿只有那樣,才能彌補那骨子裡帶來的自卑。

  賀灼就像是他的翻版。

  關家人厭惡他的父親,外公更是對他不冷不熱。關熠只有挑燈夜讀,拚命學習,才能取得讓母親在這個家挺起胸脯的好成績。

  可賀灼猝不及防地闖進這個家,輕易就奪走了所有引以為傲的東西,將他的努力襯得可悲又可笑。

  關熠站在原地,怒火翻湧著,他胸膛不可抑制地起伏。

  關星禾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語氣軟了幾分,「你能不能不把所有人都想得這樣壞,賀灼和你爸爸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所有積壓的怒火在這一瞬間爆發,關熠不可抑制地低吼,「他們簡直一模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冷笑道:「你之前說和我站在一起,都是騙我的吧。」

  關星禾一愣,幾乎被他臉上的震怒嚇到。

  「我只是……不想你去找他麻煩。」

  「所以就騙我?」關熠雙手緊攥,一字一句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一般,「敷衍我?假裝和我站在一起,然後轉眼去爺爺他們面前告狀?」

  關星禾訥訥道:「我沒想這麼多.……況且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都是你一門心思挑釁他。」

  「好。」關熠長呼出一口氣,語氣竟奇異地平靜,「都是我的錯,你就護著你那個窮酸哥哥吧。」

  「以後都別跟我說話。」

  「嘭」得一聲,關星禾還未反應過來,門被用力地甩上。

  她心底驀得湧上委屈。

  四周一片寂靜,窗外的落雪無聲地停了。

  賀灼站在門后,獃獃地不知站了多久。

  他的世界彷彿在這一刻停滯。

  那些艱澀屈辱,滿含憤怒的記憶像是窗外這場始料未及的落雪,停在這個陰冷晦澀的冬夜。

  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原來,她從來就沒有選擇站在關熠的那一邊。

  冷風不眠不休地吹著,賀灼卻感覺身體里的熱意宛若春日悄悄生長的嫩芽,破土而出,一點點蓋過深冬的蒼白冷寂,成為這個寒雪飄飄的夜裡唯一的亮色。

  空氣中傳來淺淺的嘆息,腳步聲由遠而近。

  賀灼幾乎還未反應過來,就對上女孩兒的眼。

  那雙明亮的杏核眼裡藏著點水意,像是春日枝頭懸挂的露珠。

  她看見賀灼,抿了抿唇,垂眼問:「你怎麼醒了?」

  「我……」賀灼喉間乾澀,「剛剛聽到了聲音。」

  女孩兒吸了吸鼻子,「你看到我給你寫得紙條了嗎?」

  他回過神,驟然反應過來,那張便利貼攥在手心,早已揉成了一團。

  「我。」他頓了頓,「我看了,出來倒水。」

  關星禾遞給他手機,「給,剛剛我爸爸的助理送過來的,你忘在之前的西裝口袋裡。」

  她轉身給他倒水,聲音有些哽咽,卻又很溫柔,「你去床上躺著吧,我給你倒水。」

  賀灼訥訥地接過手機,屏幕上顯示了好幾個未接來電和簡訊。

  都是關城宇打來的。

  「小賀,今天的事不好意思,叔叔會處理的」

  他手指僵硬,看著女孩兒的背影。

  會客廳里只亮著一盞燈,她纖細的背影融在暖黃色的光影里,彷彿蒙上一層暖融的柔光,像是夢境一般。

  他心底竟湧上一股恐懼,害怕只要一眨眼,自己就會從夢中驚醒,回到那個黑暗又寒冷的房間。

  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燒的緣故,關星禾覺得今晚的賀灼有些不一樣。

  彷彿褪去了平日里的堅硬冷漠,他蒼白的臉頰透著一點紅,那雙總是盛滿整個寒冬的黑眸,在這一晚都透上了一點暖色。

  關星禾長舒了一口氣,將水遞給他,「吃藥吧。」

  他垂下眼,銳利的眉目在這一刻竟透出幾分難言的乖順。他接過水,吃了兩片葯,抬頭望她,聲音低啞:「謝謝。」

  「我在你旁邊的房間睡覺,有什麼事情就叫我。」一晚上發生太多事,讓關星禾有些疲倦。

  她正準備回房間,抬眸間,卻發現賀灼正望著她。

  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有些陌生,卻讓她心中止不住地生出點顫意。

  寒冷的十二月,他黑眸中的堅冰,彷彿隨著窗外戛然而止的風雪,一點一點淡下來。

  關星禾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癢,她唇角微抿,溫聲說:「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黑眸中竟漾起一點笑意和從未見過的滿足。

  關星禾愣了愣。

  她幾乎從未見過賀灼笑。

  少年有著遠遠超過年齡的沉穩,總是沉默又冷淡,像一塊打也打不碎的堅冰。

  可這一晚,彷彿是驟停的風雪帶來了春意,將這塊寒冰,一點一點融化。

  關星禾笑著抿抿嘴,「那你好好休息。」

  客廳的燈暗下來,黑暗裡,賀灼望著緊閉的房門,悄悄說:「晚安。」

  隔天便是周一。

  早晨起來,賀灼的燒已經退了,關城宇已經打電話幫他請了一天的假,可他還是執意要去學校。

  關星禾困得迷迷糊糊,她將自己的椅背按下去,「搞不懂你,要是我早就開心地呆在家裡睡覺了。」

  他可是全校第一,拉第二名幾十分的那種,不去一天又不會怎樣。

  賀灼轉過頭時,女孩兒已經睡了過去。

  昨夜的雪停了,久違的陽光衝破了寒冷,透過車窗,落下一縷在她柔軟的發間。

  賀灼頭還有些暈沉,可心卻一點點安靜下來。

  到了放學,他才覺得身體徹底恢復了力氣。

  風還是帶著點兒涼意,關星禾鑽進車裡,便迅速把車門關上。

  她有些失望,今天徐心圓還是沒來,聽別人說,她父親好像病得更重了。

  關星禾嘆了口氣,有些猶豫地說:「證人今天還是沒來,等我有空去找其他證人。」

  女孩兒仰著頭,窗外緋紅色的晚霞暈得她臉頰泛起紅。

  賀灼喉嚨一陣緊縮,他想起之前對她的冷言冷語,和那張丟進火盆里的紙條。

  她這樣積極地證明,自己卻把她和關熠歸為一類,一點也不願相信她。

  他手指蜷了蜷,心中逐漸漫上愧疚,低聲說:「不用了。」

  「什麼?」

  車裡很安靜,賀灼抬眸,「不用找證人了。」

  他黑眸中透出一點暖色,「我相信你。」

  就讓那些紛亂晦澀的記憶留在昨夜,隨著那場大雪,無聲無息地消失。

  女孩兒眉眼彎下來,笑意從那雙明燦的眼中溢出來,「你相信我啦?」

  她笑容純凈得像天空飄過的雲,絲毫不知道著幾個月里,曾經翻來覆去折磨著少年的心魔。

  他卑微的人生從未得到過親情。

  十六歲的少年,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溫暖,心中更多的卻是驚惶與恐懼。

  他覺得自己不配.……

  那些十六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東西,憑什麼一朝一夕,便落在他身上了呢?

  所以他患得患失,驚懼恐慌,生怕這些都是假的。

  賀灼垂眸,眼睫微顫,「嗯。」

  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來。

  他早該相信的。

  對不起。

  進了十二月,海市卻不再下雪。

  明天是關熠的生日,他沒邀請關星禾。可他女朋友周霧卻給關星禾發了微信。

  「周天錢櫃KTV,八點,來嗎?」

  關星禾想了想,回「那天有事,不來了」

  上次那件事後,聽司機王叔說,關爺爺在家裡狠狠地罵了關熠一頓,話里話外都說他像極了他父親,活脫脫一副仗勢欺人,小人得志的樣子。

  那一晚的爭吵后,關熠再也沒有找過她。人家開開心心過個生日,自己不想過去找麻煩。

  微信發過去,對面沉寂了許久,才回復

  「好吧」

  另一邊,周霧搶過手機,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用自己的微信發嗎?」

  關熠冷嗤一聲:「不想。」

  「道個歉會死啊。」

  關熠垂眸,翻開手機里關星禾的微信。兩人的聊天還停在半個月前,他手指微頓,冷聲道:「我憑什麼道歉。」

  「行吧。」周霧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嘴硬死你算了。」

  十二月的寒冬,雖不下雪,風吹過來卻依舊很冷。

  關星禾關了窗,打開抽屜,細細地寫賀卡。

  賀灼的生日挨得很近,只比他早一天。

  關熠尚且還有些朋友為他慶祝,可賀灼背井離鄉,一個人來到海市,受了那麼多的欺辱不公,每次在學校遇到他,也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關星禾想為他慶祝一下。

  賀灼生日是在周六。

  那天兩人都有事,只是關星禾的樂團排練放得早,她到家時,賀灼還沒回來。

  她沒找傭人幫忙,一個人布置起來。

  第一次做這些活,她手腳有些慢。

  賀灼進門時,女孩兒手上還握著個半鼓著的氣球。

  他有些怔楞地站在門關處,看著厚重的紅木沙發綁滿了絲帶,彩色氣球輕輕飄蕩在暮氣沉沉的客廳。

  女孩兒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猛地跳起來:「你怎麼這麼快回來!」

  賀灼手指微動,「今天下課早。」

  「好吧。」女孩兒垂下頭,將手上半鼓著的氣球一扔,小聲嘀咕:「本來還想準備了驚喜呢。」

  賀灼聽得不真切,只是想到剛剛手機收到的簡訊,心裡一沉。

  「你……」他聲音艱澀,「是在準備慶祝生日嗎?」

  他剛剛收到關叔叔的信息,才知道明天是關熠的生日。

  關熠的媽媽邀請他們一起慶祝,說是兩人有緣分,生日都挨得這樣近。

  可賀灼知道,她是希望借這個機會,讓自己和關熠握手言和。

  他從沒過過生日,也並不覺得這一天有什麼特殊,只是在雙水鎮時,時而會聽班上的同學說,父母會在生日時,為他們做一碗長壽麵。

  他第一次聽到時,心中只有隱隱的羨慕,可卻並不期待。

  因為,他知道父親賀知不可能記得他生日。

  甚至有好多年,就連他自己也會忘記,有時看到日曆,才恍然想起,生日早已過去好多天了。

  客廳里暖氣充盈,女孩兒正彎腰,收拾著地上殘留的彩帶屑,「對啊,在布置現場呢,好看嗎?」

  她聲音輕盈愉悅,像是春日躍上枝頭的百靈鳥。

  賀灼垂下眼,心中澀然。

  他禮貌地拒絕了關熠媽媽的邀請,只說自己不習慣過生日。

  關熠媽媽似乎也意識到兩個明明不在一天的生日湊在一起有些不妥,尷尬地給他發了個紅包,附上一句生日快樂。

  回家的路上,賀灼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連一點淺淺的失落都沒有。

  十六歲的少年早已習慣了忽視和冷待,他像迎風屹立的白楊,早已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苦與不易,學會了隱忍淡然。

  可他走進屋子,看著女孩兒忙碌的身影,平日肅穆的客廳一點一點裝點上燦爛的顏色。心底的角落卻像是被針細細扎了一下,泛起細細密密的澀痛。

  他明白,再怎麼吵架,關熠和關星禾總歸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自己又算什麼?

  賀灼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生氣,可他的手還是無可抑制地攥了攥。

  他換了鞋,很快轉身上樓。

  他怕自己留在這裡,會說出什麼過分的話。

  少年腳步很快,「嘭嘭嘭」在木質樓梯上發出悶響。

  「你幹什麼去?」女孩兒卻突然抬眸叫住他。

  賀灼頓住腳步,聲音沉下來,「寫作業。」

  客廳的燈光流水一般傾瀉,他站在樓梯處,看著女孩兒揚起頭。

  她纖細的身影被各色的綵球絲帶環繞,只露出若隱若現的半張臉,那雙晶亮的杏兒眼裡微眯,像是浸潤了月色,溫潤又柔軟。

  就連聲音也是溫柔的。

  「今天你過生日也,就休息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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