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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軟化

  嘴硬心軟。

  關星禾下意識地忽略他話里強裝的冷漠,她垂眼,視線對上少年的手。

  他一雙手生得好看,骨骼均勻,指節修長,只是此刻關節處微微破皮,露出一點紅。

  關星禾跟在他身後,軟聲說:「你的手疼不疼?」

  那雙手僵了一下。

  「不疼。」他聲音冷冷的。

  少年就像路邊野蠻生長的雜草,風吹雨淋,無人問津。

  可這彷彿是第一次,有人問他疼不疼。

  他心中像被輕輕刺了一下,說不出是癢是疼。

  女孩兒抿了下唇,說:「你在這等我一下。」

  賀灼沒反應過來,就見她輕快地跑進小賣部,沒過一分鐘又跑出來。

  女孩兒喘著氣,小臉因為跑動露出一點兒紅,手上卻利落地拆開紙盒。

  賀灼只覺得受傷的指節觸上一片柔軟,淺淡的疼痛都好似好了些。

  「這樣就好啦。」女孩兒低著頭,小心地將創可貼貼好。

  貼面是淡粉色,還印著白色的小花兒,和少年冷硬疏離的氣質格格不入,關星禾憋著笑,對上少年肅然的臉,忙說道:「走吧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

  這場鬧劇來得快,結束的也快。

  羅非言和他的小跟班平日在學校里遊手好閒,他們幾人到了教務處,口袋裡還被搜出抽過幾根的煙盒,加之有關星禾的證明,幾人很快就被下了處分。

  賀灼下手實在太狠,那些人的父母本來想來學校鬧一通,但不知從什麼地方打聽到,被欺負的女孩兒是關家的孩子。

  他們幾人連醫藥費也不敢追究,灰溜溜地帶著孩子上了醫院。

  賀灼只被口頭教育了幾句,就草草了事。

  秋天的風冷冷清清。

  十月中旬是海市外國語的校慶,全校都停課一天。

  每個班都被分配到了一個攤位,自由組織遊戲或是辦跳蚤市場。

  賀灼沒什麼朋友,對這類活動沒什麼興趣,可學校規定不能呆在班級,他只得拿了本書,找個清靜的地方看。

  路過操場時,他被輕輕的聲音叫住。

  面前的女孩兒穿著厚實的秋季校服,有些忐忑地問:「學長,可以幫個忙嗎?」

  賀灼微低下頭,他漆色的眼瞳沒什麼情感,一片冷然。

  聒噪的喇叭聲突然響起:「初三二班,你們的攤位怎麼還不擺好,五分鐘內還不擺好,扣分。」

  女孩兒慌忙點頭,可一隻手卻緊張的絞著衣角。

  班長派她先來布置,但她力氣小,根本裝不上龐大的遮陽傘。旁邊的人各忙各的,根本不願意幫忙。

  就連眼前的這個學長,似乎也沒有幫她的樣子。

  女孩兒都快急哭了。

  秋天的風吹得人心痒痒。

  賀灼突然想到初三二班,好像是關星禾他們班級。

  他抿了抿唇,低聲問:「怎麼弄?」

  「啊?」女孩兒沒反應過來。

  賀灼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要做什麼?」

  他語氣依舊很冷,可女孩兒卻一下子放鬆下來,「把傘插上去就好。」

  攤位上只有女孩兒一人,賀灼上前幾步,彎下腰,猛地把傘拎起來。

  他動作利索,還沒幾秒,就弄好的。

  女孩兒遞了瓶水,「謝謝學長,等等我們班的有小遊戲,贏了有小零食的,歡迎你。」

  賀灼沒接,淡聲說:「不用了。」

  他垂眸,想到昨晚路過廚房,聽到的一陣雞飛蛋打。

  原來是在做禮品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可是好幾夜,那種奇異的情緒在少年心裡縈繞著,難捱又陌生。

  他知道自己或許應該解釋些什麼。

  可少年的自尊心讓他死死的封閉自己,下意識地不想讓女孩兒明白自己的窘迫與無助。

  而關熠的那些話,更像是黏在他心上的口香糖,拽不掉又洗不凈,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該再相信她們。

  秋季的校園乾淨極了,甚至沒有一片落葉。賀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教學樓。

  這裡沒有了平日的安靜,不遠處七八個人聚集成一團,但大部分是男生。

  「給我一片。」

  「誒我還沒拿到。」

  男生粗聲粗氣,你一言我一語。

  一片嘈雜中,賀灼彷彿聽到女孩兒清亮的聲音,「請大家排好隊。」

  他腳步一滯,看著眼前的人堆幾乎瞬間變成了條整齊地隊伍。

  秋光並不炙熱,溫柔地落下來。

  下一秒,他驀得對上女孩兒的眼。

  那雙清澈的杏眼中彷彿含著一汪泉水,漾得賀灼的心一顫。

  賀灼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觸到黏在指節上的創可貼。

  以往就算流血受傷,他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東西,昨夜裡,他好幾次想把它摘下來,可明明已經撕開了好幾次,卻還是粘了回去。

  女孩兒的眸光漸漸下移,觸上他的右手。

  賀灼一怔,下意識地將手往後移了移,他沉默地垂下眼,逃避似得想要離開,卻猛地被衝過來的時歲攔住。

  「這不是哥哥嗎,我們之前見過的,你記得嗎?」

  時歲見他不說話,補充道:「上次大富翁,也有我。」

  賀灼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越過時歲,看向不遠處的女孩兒。

  陽光有一縷穿過她的發間,她正垂著眸,蝶翼般的長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陰影,依次給排隊的男生髮餅乾,彷彿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這兒。

  賀灼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他收回視線,對著時歲點頭,「記得。」

  「那你要來參加我們班的數學競賽嗎?」時歲眨眨眼,「去了可以吃小餅乾哦。」

  他們班的無聊遊戲壓根沒人願意去,為了不讓場面太難看,班長派了關星禾和時歲兩個人出來拉人。

  關星禾長得漂亮,是學校樂隊的小提琴首席,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了,許多男生吃了她的小餅乾,看在她的面子上也願意去她們班上的攤位轉一轉。

  可眼前的少年臉上一片冷漠,彷彿下一秒就要拒絕。

  時歲慌忙說:「不去的話,也可以來吃吃小餅乾嘛,星星昨天烤的。」

  秋天的陽光似乎沒有一絲攻擊性,含著淺淺的暖意。

  賀灼黑眸里無波無瀾,剛想冷硬地拒絕,空氣中飄來一陣梔子花香。

  他抬眸。

  那些擁簇著她的男生已經走了大半,女孩兒迎著光,手裡端著盤子,站在他身前。

  她咬了咬唇,聲音軟軟的,「要吃嗎?」

  賀灼低眸。

  淡藍色的盤子襯得女孩兒的手白皙細膩,修長漂亮的手指搭在盤子邊上。

  「啊,只剩一片了啊。」時歲說:「那哥哥你快吃吧。」

  空氣中漸漸地飄過香濃的黃油味,烤得焦黃的餅乾上綴著一粒橢圓形的杏仁。

  賀灼手指微微蜷。

  「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了個男生,望了關星禾一眼,耳根兒都是紅的,「餅乾還有嗎?」

  時歲直截了當,「沒了。」

  「可是。」他垂眸望了眼盤子,有些不甘心地問:「這不是還有一片嗎?」

  男生看著面無表情的賀灼,覺得他怎麼看都是不想要的樣子。

  「你要嗎?」男生說:「如果不要的話.……」

  他話音未落,就見一臉冰冷的賀灼伸手,緩緩取走了盤子里最後一片餅乾。

  還未說完的話被卡在了喉嚨口,男生一臉遺憾地望了眼關星禾,灰溜溜地走了。

  賀灼有些懊惱於自己的衝動。

  他微抿著唇,不經意地對上女孩兒的眼。

  她那雙淺淺的茶色眼眸微彎著,透出點期待般的笑意,「好吃嗎?」

  賀灼幾乎還未體會到餅乾的味道,便下意識點了頭。

  那雙會說話般得眼睛更彎了些,像是兩輪柔和的小月亮。

  賀灼眼睫微顫。

  一旁的時歲攬著關星禾的肩,笑眯眯地說:「那餅乾發完了,我們先走哦。」

  關星禾走了幾步,又返了回來,小聲說:「創可貼要每天換一次。」

  賀灼一愣,回過神時,女孩兒已經轉身離開。

  陽光映照在少女們白凈的校服上,滿是青春里朝氣蓬勃的味道。

  他看著她們的背影,半晌才轉身離去。

  傍晚時,天空被晚霞映成美麗的瑰紅色。

  關星禾坐在車裡,忍著悄悄側眼。

  少年正端坐著,晚霞映得他蒼白的臉上一片紅,彷彿是寒天里的冰微微軟化。

  直到到家時,她的嘴角都沒落下來過。

  吃飯前,原本答應要回來的關城宇打了個電話,說工作忙,恐怕又不能回來了。

  幾個傭人站在桌旁,一道道的菜往桌上擺。

  關星禾似乎並沒有因為關城宇不回來的消息而低落。

  她靜靜地切著盤子里的惠靈頓牛排。

  餐廳里安靜極了,旁邊的王姨突然說:「賀少爺,您的脖子是怎麼了?」

  關星禾抬眼去看,只看到他蒼白的脖頸處似乎有一點微紅。

  賀灼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幾寸,伸手觸了觸,低聲說:「沒事。」

  「看起來挺嚴重的。」王姨有些擔憂。

  賀灼有些急促放下餐具,黑眸冷凝,掩飾般地站起來,「沒事,剛剛別蚊子叮了一下。」

  可關星禾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忍不住站起來。

  只見一大片紅伴隨著小點點從賀灼脖頸蔓延到領口,漸漸還有往下的趨勢。

  關星禾被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你這是不是過敏了?」

  她往餐桌上看,可那些都是日常會吃的食物,以前也沒見賀灼有什麼不對勁啊。

  她下意識地想到之前的那片杏仁曲奇。

  那邊的王姨已經打電話叫了醫生。

  關星禾看著那片駭人的通紅,心中忍不住湧起懊悔。

  她低聲問:「你感覺怎麼樣?」

  聽說有些嚴重地過敏會有生命危險。

  關星禾只覺得鼻子酸酸的,眸中湧上些濕潤。

  她抬眸看著賀灼,眼底含著一汪淺淺的淚,像是帶著沾著露水的玫瑰,刺得賀灼心中一痛。

  有一瞬間,賀灼竟什麼都忘了,只道:「我沒事。」

  他頓了頓,喉結微滾,半晌又擠出一句,「你,別哭。」

  賀灼緊抿著唇,蒼白又冷硬的臉帶上幾分不知所措,只覺得迎著那朦朧的淚眼,心底針刺一般得疼。

  好在家庭醫生隨叫隨到。

  醫生進了門,看了看賀灼的樣子,冷靜地問:「應該是過敏了,今天吃了什麼?」

  關星禾吸了吸鼻子,「杏仁餅乾。」

  「那可能是堅果過敏。」醫生有些不解地皺眉,「你不知道自己對什麼過敏嗎?」

  堅果算是較常見的過敏原,一般人會下意識的避免。

  十月的傍晚,外邊刮著冰冷的秋風。

  可賀灼心中卻滿是燥意。

  他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的無法自控,明明知道那片杏仁曲奇會過敏,可望著那雙清澈乾淨的眼兒,自己還是忍不住地接過來。

  生活教會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克制與隱忍。

  可偏偏有些人就像生長在懸崖上的玫瑰,明知道靠近就會受傷,刺得滿手的鮮血,卻還是忍不住伸手觸碰。

  四周安靜極了,賀灼抿緊了唇,低聲說:「不知道。」

  他面無表情,聲音又沉又穩,撒謊的話都變得可信了幾分。

  醫生給他開了葯,臨走前囑咐,「下次記得別吃這些了,過敏可不是鬧著玩的。」

  關星禾給他倒了水,看著他吃下藥,舒了口氣,眼底卻還濕潤著。

  她看著賀灼還未褪去紅的脖頸,心裡的愧疚湧上來,鼻尖都酸澀。

  「對不起。」

  女孩兒說話還帶著鼻音,聲音都是軟的。

  賀灼只覺得自己的心撞上了一團棉花糖,碰著水便化了,甜絲絲的在心底漾開。

  他眼睫顫了顫,低低說:「沒事。」

  是他自己要吃的。

  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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