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軟
關星禾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賀灼。
十五歲的女孩兒還未受過什麼挫折,直白又無畏。
在她心裡,喜歡一個人就對他好,不喜歡忽略就是。
偏偏遇到賀灼這樣彆扭又內斂的人,總是把冷漠表現在臉上,對別人的好卻躲躲藏藏。
弄得關星禾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應對。
算了。
關星禾嘆了口氣,有些佛系地想:等想好要怎麼和他相處,再說吧。
下午的第二節是體育課,昨夜下了場雨,操場還濕漉漉的。
體育館被校外的機構借去,所有人只能站在超市的操場上跑步。
艱難的800米過後,關星禾和時歲被老師叫去領器材。
此刻整個學校都在上課,空蕩蕩的小道靜謐悠遠,剛好經過小賣部,時歲滿臉興奮:「星星,我們進去買點零食等等吃吧。」
「我不去了。」關星禾搖頭,她見時歲滿臉的失落,忍不住妥協道:「那我在旁邊等你,你快點啊。」
「就知道你最好了。」
關星禾望著她的背影,為了不擋到過路的車,認命地將兩筐球往角落裡推。
下一秒,兩筐球被一股力道「嘩」得一下,拖到角落。
空氣里飄過一陣刺鼻的煙草味。
關星禾正想道謝,她抬眸,雙手卻猛地縮緊。
眼前的人嘴裡叼著根煙,垂眼譏誚地看著她,語氣囂張:「不用謝,小妹妹。」
羅非言彎腰,濃重的煙味嗆得關星禾倒退幾步,可他一邊拉住關星禾的胳膊,把她往旁邊的角落裡拽。
男女力氣懸殊,關星禾被小雞一般拎到角落。
「膽子還挺大。」他低聲威脅道:「敢騙我。」
上次他帶著那幾個跟班落荒而逃,等了一早晨也沒見什麼事發生,便知道被這個小丫頭給耍了。
他們這群人出身好,平日里只要耍弄別人的份,哪容得了別人玩兒他。
他越想越生氣,乾脆和幾個人逃了課出來抽煙透透氣,卻意外地撞見關星禾。
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兒,估計被自己威脅幾句就嚇破膽。
羅非言惡意地笑笑,用眼神示意著背後的小弟。
小跟班連忙乖覺地將球框打開,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個排球,遞給他。
關星禾其實並不害怕,這是在學校里,這人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對她做什麼,而且這兒離小賣部不遠,等時歲出來,看到自己不見了,自然會來找她。
她想通這些,心下稍定,抬眸間,卻不經意地看到遠處長廊里遠遠走出個人。
是賀灼。
秋風又冷又澀,他穿著單薄的校服,正抱著一疊卷子從長廊緩緩走過來。
那雙艱澀的黑眸和她不經意對上,賀灼的身子猛地僵住。
可羅非言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猛地轉身。
他輕笑一聲,鬱結了一天的心情終於好了些。
「喲,都湊齊了。」他吐出一口白煙,嗆得關星禾猛咳了幾聲。
賀灼指尖一顫,拳頭忍不住收緊,怒氣止不住從心口湧上來。
他腳下的步子急促,帶著幾分不經意的慌亂。
羅非言本以為他會走開。畢竟印象中這樣無權無勢的少年,渾身的可取之處就只有一個好成績,就算被人欺負也不敢吭聲。
可眼前的少年冷冷地垂眸看他,銳利的眼角透出幾分強忍的憤怒,羅非言才猛地驚覺,他竟然比自己還高一個頭。
可那又怎樣,前幾天還不是任他欺負。羅非言笑笑,語氣輕蔑,「剛好把你倆的帳好好算一算。」
後面的幾個人壓住賀灼的肩,羅非言轉了轉手裡的球,猛地往賀灼身上一砸,。
嘭」得一聲,排球撞到腹部,一陣沉重的悶響。
關星禾的心忍不住一縮,出聲道:「我朋友馬上就過來了,你們最好快點放了我們。」
「又想騙我。」羅非言慢悠悠地從框里又取了個球,塞到賀灼手上,沖他努了努嘴,「來來來,你用球砸她一下,我就放你倆離開。」
賀灼接過球,垂眸看他。
少年一雙漆黑的眼沉寂狠厲,宛若一隻黑夜裡的孤狼。
羅非言最討厭他這樣的眼神,忍不住喝道:「還不快點?」
「你倆什麼關係啊,還護著呢?」
賀灼緩緩地抬起球,手稍稍用勁,蒼白的手背綻起一道青筋。
羅非言滿意地笑笑,旁邊的跟班鬨笑道:「不會是小情人吧。」
他一雙手往關星禾臉上伸,嬉笑著:「不過小妹妹長得倒挺好看的。」
電光火石間,賀灼狠狠曲手,排球猶如一顆炮彈砸到羅非言的手背上。
「嘭」得一聲巨響,那雙手被猛地打落。
「嘶。」羅非言捂著手,覺得彷彿燃燒般得疼。
他氣急敗壞,沖旁邊的人吼道:還愣著幹嘛,還不快上。」
其他的跟班見狀一哄而上,和賀灼扭打到一起。
少年擋在關星禾身前,單薄的校服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他身上的氣味乾淨清冽,瞬間蓋過刺鼻嘈雜的煙味,撲進關星禾的鼻腔里。
眼前的少年背對著她,硬挺的脊背卻宛若一座堅實的山壁,牢牢地將女孩兒護在身後。
關星禾看不到賀灼的臉,卻驀得想起幾天的寒雨天里,少年被壓制住,死死咬緊了牙關,任憑怎樣被欺辱也不願回一下手。
可今天.……
關星禾的心忍不住猛跳了幾下。
秋風凌冽蕭瑟,她只看到少年鋒利的下頷曲線,耳邊響起少年又狠又厲的拳風,伴隨著幾人的悶哼聲。
她悄悄踮腳,只見那幾個人三兩下被打趴在地,臉上都掛了彩,哼哼唧唧地抱著頭,好不狼狽。
遠處響起一陣喧鬧的腳步聲,夾雜著時歲慌張地聲音:「老師,你快點。」
被打趴的幾個人聽老師來了,七倒八歪掙扎著,脫了力般得想爬起來。
賀灼只覺得心裡有一股火,在羅非言的手觸上她的那一刻,那些堅持的隱忍與剋制一瞬間蕩然無存。
他冷著臉,拳頭一下一下不要命地往他們身上砸。
「別打了。」關星禾輕輕伸手。
賀灼只感覺泛疼的拳頭上似是附上一層柔軟的雲霧,他渾身一僵,一時間忘了動作。
「都跟我到辦公室。」老師看著滿目狼藉,一眼就認出了這群惹是生非的寄讀生,心裡一下就有了決斷。
他看了眼賀灼,認出他這個新來的年紀第一,聲音放緩了些,「把試卷撿起來,你也跟著來一趟。」
秋風飄蕩,輕薄的試卷被吹得四散開,少年挺直的脊背微彎,將試卷一張張撿起來。
清淡的梔子香氣繞過來,女孩兒俏生生地站著,手上捧著一沓試卷整理好的試卷,「給你。」
最上面的一張試卷赫然寫著賀灼的名字,角落裡鮮紅的150醒目極了。
關星禾抿了抿唇,小聲說:「剛剛,謝謝你。」
「不用。」少年聲音冷淡沙啞,彷彿剛剛那個狠厲到不要命的人不是他。
他明白,不是因為自己,那群人也不會找上他。
賀灼接過卷子,啞著嗓說:「我去辦公室了。」
「誒。」關星禾跟上他,小聲說:「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吧。」
她頓了頓,想到那碗山楂糕,忍不住想開口問。
但面前的少年面色冷凝,彷彿剛剛把自己牢牢護在身後的是另一個人。
他昨夜沒有說,不就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嗎?
關星禾眨了眨眼,不再提這件事,可聲音中卻透出幾分執拗,「反正,還是謝謝你剛剛護著我。」
賀灼垂下眸,不經意對上女孩兒的眼。
她一雙眼睛映襯著秋光,透出淡淡的柔。
他手指微微顫抖,有一瞬間陷落進那雙溫暖的眼裡,連冷硬的心底,都剋制不住地升起幾分柔軟。
不管是昨天的山楂糕,還是剛剛,彷彿只要一遇到她的事,自己就忍不住忽略過去的欺騙與不堪。
或許生在黑暗裡的人,遇上一點點光,就忍不住靠近。
賀灼今年十六歲,生活的艱苦讓他隱藏起自己的情緒,變得隱忍又克制。
可自從她走進自己的生活,那些恪守的原則被一遍遍打破。
賀灼心底升起幾分無措與惱恨。
他撇過眼,強迫自己冷下心腸,將自己的情難自禁撇得一乾二淨,冷冷道:「不用。」
「是關叔叔叫我在學校照顧好你。」
他聲音冷硬,似是在撇清關係,又似是為自己的無法剋制找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