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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隱忍

  國慶的七天假期過得飛快。

  關城宇在假期的第三天就回了公司,家裡冷冷清清,賀灼會在每一天的傍晚來給她講題。

  他很認真,但除了講題,並不會說其他的話。

  兩人的關係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又似乎和以前一樣。

  潮濕的雨季隨著假期悄然離去,八號那天,天空一片明凈的藍。

  關星禾坐在車上等賀灼,聽著司機八卦。

  「小少爺那天被叫進書房,出來時候兩邊臉頰都紅了,夫人也是狠得下心。」

  他說的是關熠。

  上次月考他雖然考了年段第五,但有了賀灼的襯托,也是差的。

  關星禾想也知道這個好強的姑姑會怎樣的雷霆大怒。

  在關熠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便分開了。

  他被判給了母親,連姓也改成了關。從小到大,關熠媽媽對他寄予厚望,學業上的要求更是嚴格。

  凡事只可第一,不可第二。

  這次不但落到了第五,還被他們口中「鄉下來的孩子」壓在腳下,可想而知,這在關熠心中是怎樣的屈辱。

  車裡靜默,司機嘆了口氣,「夫人也是太嚴格了些,我看小少爺壓力也挺大,晚上我出門買煙,看見他一個人坐在花園裡發獃。」

  他從後視鏡里見關星禾垂著眼,半晌不搭話,心裡暗道不好。

  人家家裡的事,自己說那麼多幹嘛。

  他趕緊轉移話題,「這賀少爺怎麼最近回回這麼遲,是高中部放學晚嗎?」

  「全校放學時間都一樣。」關星禾說:「可能留堂了,我們再等等。」

  「好嘞。」司機應了聲,乖覺的不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夕陽慢慢下落,只留下一點點微茫的光。

  賀灼還沒有回來。

  學校門口不能停車,警衛過來敲了敲窗。

  關星禾終於忍不住說:「叔叔你先把車停到遠一點的地方,我進去看看。」

  賀灼被堵在走廊的角落裡。

  秋夜的風又冷又長,少年渾身浸滿了水,被風一吹,彷彿掉進了冰窟。

  旁邊的一群人笑得惡意,「國慶七天在家休息得好嗎?」

  「身子板還挺好的啊,上次那麼冷的天,也沒見你怎樣。」

  賀灼攥緊了拳。

  放假前的那個雨夜,他被堵在廁所門口,一桶桶冰冷刺骨的水迎頭澆下。

  他死咬著牙,強忍著痛苦。

  這群人和他一樣,是學校的寄讀生。但他們家裡都有錢有勢,當初沒考上高中,靠著父母的錢,進了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

  賀灼不是本市戶籍,縱使成績優異,關城宇也只能為他拿到一個寄讀生的身份。

  在這所學校,寄讀生彷彿一個獨立的小團體,平日里逃學曠課,成績墊底。

  賀灼一進學校,就受到了這個小團體的關注,但他們並不把他看作同類,而是一種更低等的存在。

  他們聽說他是「鄉下」來的,便認定了無權無勢的賀灼不敢反抗,平日里冷嘲熱諷,來了興緻便下課把人堵在樓道里,欺負取樂。

  賀灼硬著骨頭,承受下來。

  他知道自己不過是靠著關叔叔的憐憫,才有了進這所學校的資格。

  寄人籬下,他已經得了許多恩惠,不想再給關家惹上麻煩。

  少年的心敏感又堅硬。

  這些年,生活教會他的第一件事,是隱忍和孤獨。

  旁邊的人見他不做聲,伸手「啪啪」兩下拍上他的臉,「啞巴呢,都不說話。」

  他招呼著後面的人,「看來還是不夠,去廁所里,把那桶抹布水提出來,你以前在鄉下,是不是就喝得這種水。」

  他把賀灼的頭使勁往桶里按,語氣惡意極了,「喝一口給我看看。」

  可他卻沒按動。

  少年垂著眼看他,眼底一片沉寂的黑。

  這樣的眼神讓他怒火中燒,忍不住氣惱地沖後面的人喊,「還不過來幫我。」

  周圍的人一哄而上,按著賀灼的肩膀和頭,用力地把他往盆里按。

  少年死咬著牙,冷白的脖子上綻著青筋,用力掙扎著,彷彿一隻絕望的困獸。

  可縱使他力氣再大,也抵不過這麼多人。

  他看著灰黑色的水面離他越來越近。

  兩寸,一寸。

  樓道里漆黑一片,賀灼絕望的閉上眼。

  突然,「啪」得一聲,走廊里的燈亮起來。

  旁邊的人被驚得鬆了力道。

  「你們在幹什麼?」

  他掙扎著抬眸,看著不遠處的女孩兒。

  她穿著潔白的秋季校服,走廊的燈光落下來,彷彿在她周身都渡上了一層光。

  那雙平日里乾淨清澈的杏眸里,微微眯著,彷彿燃燒著熊熊燃燒的火焰。

  有人輕笑了兩聲,「初中部的小孩兒?還敢管我們的事?」

  關星禾皺著眉,「我勸你們放開他,我剛剛叫了人,他們馬上就來。」

  「嚇唬誰呢?老大,要不然抓過來一起教訓。」

  面前的女孩兒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嘴唇緊抿,一雙漂亮的杏眼怒瞪著,這幅樣子讓領頭的人心裡不禁有些虛。

  莫不是,真叫了人?

  他們這群人在學校都是沒有正式學籍的,惹了事都是可以直接轟走。所以他們平時也不會欺負那些正式生,料定了賀灼是個軟柿子,才敢來找找樂子。

  要是真被發現就不好了。

  「算了。」他回頭斜睨了一眼賀灼,「先放過你,下一次就沒這麼容易了。」

  「走。」

  走廊里明如白晝,賀灼渾身浸滿了水,身上的衣服又濕又重。

  他咬了咬牙,站起來。

  下一秒,一陣清淺的花香飄來,冰冷的面頰觸上了一片柔軟。

  是一張嶄新的面巾紙。

  「擦擦吧。」

  關星禾將手上剩餘的半包紙巾塞到他手裡。

  她想到少年上次的拒絕,抿了抿唇,「只是面巾紙而已。」

  賀灼的手指蜷了蜷,輕輕接過來。

  「謝謝。」他啞聲道。

  賀灼冰冷的身體彷彿沒了知覺,但心底彷彿有什麼又熱又暖的感情緩慢地升騰起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攥著面巾紙。

  「他們這樣多久了?」關星禾沒好氣的問。

  縱使她和賀灼關係冷淡,也不想看到他被這樣欺負。

  而且,他明明能反抗的不是嗎?

  關星禾視線撇過他結實的小臂。少年身量高,清瘦卻不十分有力量,她不信他打不過他們。

  十五歲的女孩兒,從未受過生活的苦,不明白少年卑的隱忍和自尊。

  她有些憤怒地掏出手機,「我打電話和我爸爸說。」

  「別。」賀灼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腕。

  他手上帶著未乾的水,觸上女孩兒溫熱的手腕,指尖猛地一僵。

  下一秒便觸電般得放開。

  少年垂下眸,聲音艱澀:「別說。」

  他不能再惹麻煩。

  「那你就一直這樣?」女孩兒的聲音藏著薄怒。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頭上的水還未擦乾,一縷縷黏在額上,襯得冷峻銳利的眉目都彷彿透出几絲脆弱。

  關星禾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

  「國慶之前,你明明帶傘了,全身還是濕透了,是他們吧。」關星禾越想越氣,聲音透出幾分薄怒:「不行,我一定要告訴我爸爸。」

  她低頭按著手機,下一秒便被冷聲打斷,「你別管。」

  少年的聲音壓抑低沉,彷彿帶著他身上的凜冽的寒意。

  關星禾手指僵了僵,她抬眸,少年涼薄漆黑的眼和她對視了一瞬,猛地垂落。

  賀灼壓著嗓,逼迫自己不去看那雙溫柔的眼,強忍著住心口漸漸湧上來的暖意,口不擇言地說:「不關你的事。」

  關星禾愣住,懸停在通話鍵上的手指顫了顫。

  半晌,她垂下眼,淡聲說:「好,我不管,算我多管閑事吧。」

  她轉過身,抿著唇,強忍住心中湧上的委屈,逞強般地說:「那請你下次別讓我等那麼久。」

  秋夜的涼風彷彿夾雜著苦澀。

  賀灼攥緊了拳頭。

  他不知道女孩兒為什麼幫她。

  是捉弄后的補償,憐憫,抑或是別的什麼?

  可這些都是他無法承受的。

  少年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別人惹上麻煩。

  賀灼抬眸,看著女孩兒單薄的背影,心臟泛起淺淺的不適。

  他並不明白,那是一種名為懊悔的情緒。

  秋風凄涼,夜裡的校園萬籟俱靜,只余繼續呼嘯的風聲。

  賀灼沉默地跟在女孩兒身後,她走得又快又急,腳步中彷彿夾雜著怒氣。

  路燈緩緩傾瀉,賀灼張了張口,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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