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此去通途9

  ("為祖國之崛起而穿書");

  雖然沒有記憶,

  但她的本能依然保留著,曾經在很多世界,自己不是沒有面對過死亡。

  甚至,

  她也經歷過死亡。

  但當你在一個充滿了希望和未來的安穩環境里生活了很長時間后,忽而意外降臨,

  死亡奪走你——或者你身邊的人的生命時,依然會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

  震撼之中,

  還有無法接受的崩潰。

  明明是好好的一個人,

  剛才還說著話,

  眨眼就沒了。

  沒有人能接受得了。

  謝郁踉蹌著爬起來,

  朝著懸崖邊衝過去——

  他的嘴裡喊著「外婆」,

  臉色因為恐懼和震驚變得慘白,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要衝過去的地方是哪裡。

  謝雁清醒過來,她一把抓住謝郁,將他撲在泥地上,「別去!」

  雨勢小了,但雷鳴聲還在持續,每次閃電過後的巨響,

  都讓大雨里倖存下來的人感受到一陣心驚膽戰。

  暴雨淋濕了他們的衣服,謝雁攔住謝郁,讓他停在原地,自己則走到崖邊,

  向下看去。

  漆黑的崖底,

  隱約可聽見的落實和流水聲,看不見崖底的人,只能瞧見零星的白色,是墜落的橋體。

  「外婆呢?外婆呢?」

  謝郁在後面哭著問。

  謝雁沒法回答他。

  「橋塌了!作孽啊!」跪在旁邊的另一個村民,

  哭喊著「我的兒啊!」「老天爺發怒了!」。

  就因為多走了一步,或者是少走了一步,從此便與親人陰陽兩隔。

  ……

  「今天被老師表揚了?」

  「外婆不餓,這個留著,你們明天吃!」

  「給,去給姐姐一個。剩下的,等你們考了獎狀回來,外婆再獎勵你們」」

  「在縣裡讀書,可不能丟了面子,大家都有新書包新文具,你們也不能少。」

  ……

  聲音沒了,或許一開始這些聲音就不存在,最後,取而代之的是磅礴的雨聲,還有炸在遠處的驚雷。

  謝郁爬到懸崖邊,手上全都是污泥,他看向漆黑一片,如同地獄的崖底,猛然轉過頭,問謝雁,「姐,他們沒事,對吧?我們,我們下去救人,肯定沒事的!」

  她不會騙他,也沒有回答他。

  只是在轉過頭,看向陡峭的懸崖兩側。

  目光和冰冷的雨一起,落在殘破的橋身上。

  沒有什麼天罰,也沒有什麼命運,這座橋的事,她一定要查出來。

  **

  村裡的搜救隊找齊了屍體,有的已經面目全非,只能靠衣物辨認,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下面又是地面碎石,情況非常慘烈。

  大雨下到半夜的時候忽然停了,大雨來的快去的快,但崖底卻流出了一條「血河」。

  不只是縣城,周圍的村子全都聽說了斷崖村的慘案。

  一座剛修好的橋,還沒過幾天,就在暴雨里坍塌,還帶走了數條人命。

  這已經是重大事故了!

  張富村長從事情發生開始,臉就沒有好過,睡不著覺,便家家戶戶的走,說要把人一起合葬的谷底,早點讓逝者安息。

  村子有人說是天罰,說斷崖就是斷崖,強行跨過是會遭到老天爺懲罰的——懲罰他們不自量力,破壞斷崖的存在,有人說,橋原本是沒問題的,否則通橋的那天那麼多人走過去都沒事,為什麼忽然來了一場雷電雨就塌了。

  合葬的那天,謝郁是靠著謝雁來的,他站不住,淋了大雨回去就生病了,發著燒卻要堅持來送外婆最後一路。

  「四狗啊,你好狠心啊,你讓我們以後咋過日子!你還沒娶媳婦啊!」

  「媽!媽!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家裡這麼多人,你就不管了!」

  一群人在墳前哭著,嚎著,聲音重疊起來,變得更加響亮,更加嘈雜。

  哭喪,哭的越大聲,對死者越好,所有人都扯開了嗓子,大聲哭唱起來。

  在人群旁,謝郁靠謝雁支撐著自己,燙紅的臉上也流下了止不住的淚,他哭的沒有聲音,淚珠卻大顆大顆往下落。

  合葬結束后,謝雁背著他回了家裡,把人放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給他吃了商城裡買的一顆退燒感冒藥。

  「姐,」

  吃了葯,他躺在床上,卻依然沒有一點生氣,「外婆什麼時候回來……?」

  這是有些迷糊了。

  謝雁環顧四周,破舊的屋子,發霉的傢具,安靜地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牆角裝葯的舊背簍是空的。

  「外婆不會回來了。」她說。

  「我的噩夢變成真的了,」

  謝郁抓住她的手,忽然說,「姐,外婆死了,你走了。」

  這裡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躺在漆黑的屋子裡。

  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淅淅瀝瀝的聲音帶走了他的思緒,他好像回到了那個噩夢裡。

  在噩夢裡,渾渾噩噩的他推開發霉的木門,走到屋子裡,墊著腳打開柜子上的紅色鐵盒,找到裡面的照片。

  上面有他,姐姐,外婆,還有媽媽。

  屋子裡多了很多人,原來他們沒有走,都在喊他的名字,那一瞬間,飢餓,孤獨和恐懼都消失了。

  可他們轉身跨出了門,謝郁追上去。

  他已經分不清,現在是現實,還是以前經常出現的那個夢。

  外婆走的好快,她和媽媽說著話,兩個人笑的特別的開心。

  她們在說什麼呢?

  他也想聽聽。

  於是他小跑上前,想追上她們。

  他跑啊跑,小跑變成了奔跑:「媽媽!」

  就在他快要追上媽媽的時候,身後有人猛地抓住了他。

  而他的喊聲,也讓前面的兩個人停了下來。

  媽媽梳著辮子,眼睛又大又亮,和姐姐的眼睛一樣,她轉身回頭,看見了他,笑起了梨渦,用溫柔又好聽的聲音叫,「小郁,小雁。」

  他第一次聽見媽媽叫他們的名字。

  「小郁!」

  是姐姐的聲音,這聲音很堅定,卻又那麼清晰。

  原來拉住他的人,是姐姐。

  他轉過頭,高興地抓住姐姐,「姐,外婆和媽媽在等我們,我們去找她們吧!把我們的獎狀給媽媽看,她肯定是高興的。」

  拉住他的姐姐站在黑暗裡,看不清臉,但能聽見她的聲音,「小郁,回來。」

  「可是——」

  他轉頭想指遠處在陽光下的親人給姐姐看,卻猛地愣住,因為剛才還站在那裡的媽媽——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股更大的力氣把他拉向了其他方向。

  謝郁迷迷糊糊睜開眼。

  嘴邊有水,他艱難地張開嘴,喝了一口,又聽見謝雁的聲音,「外婆不會回來了,但我也不會放棄你,你也不能放棄我,我們還要替外婆找出真相,橋是怎麼塌的,一定要弄明白,你還說過,要和我一起活下去。」

  一雙溫熱的手,擦過他落了水的臉頰,舒服的濕帕子蓋在了額頭上。

  對啊,

  他想,我不能留姐姐一個人。

  我要活下去。

  **

  合葬結束的幾天後,謝雁收到了學校送來的成績單,她和謝郁兩門課都是滿分,謝雁把成績單放進紅鐵盒裡,裡面的糖還有兩顆,晃動起來就會咚咚作響。

  她沉默了一會,將蓋子蓋上,放回柜子上。

  不知從何而起的說法讓村民們開始相信,這件事或許真的是老天爺發怒——直到縣裡來了調查組。

  村裡的人喜歡聚在一起聊各種家長里短,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情,謝雁跟著偷聽了不少,也了解了一些調查組的基本情況。

  調查組來了兩個人,一個濃眉大眼的年青人,叫汪山,另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頂中年人,是汪山的領導。

  村子里有一家兩口子全都死在崖底,屋子空出來,調查組就住在那戶人家。

  謝雁打聽到,這件事最重要的責任人就是縣裡的技術專員,斷崖村的村長和會計兩兄弟。

  技術專員失蹤了,橋出事的第一天夜裡,不知道從哪裡收到風聲后,人就跑的沒影子,他原本也是外地來的,在這裡無親無故,找也找不到人。

  因此,調查組才來了斷崖村。

  謝雁守在屋外,找了個牆頭翻進去,躲在屋後面,從窗戶就能看見屋內的情況。

  汪山坐在屋裡,「你們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吧?」

  兩人沒說話。

  「我們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你們好好配合調查,表現良好,可以爭取寬大處理。」汪山問,「你們說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村長的嘴唇發乾,「我們是按照專員的要求做的工程,圖紙也是縣裡測繪出來的,我,我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

  「材料呢?工程隊為什麼不用縣裡的工程隊?」

  「材料,材料我們就是用的縣裡買來的材料啊!都是按照縣裡的要求買的,工程隊是的確太貴了,我和張會計合計了一下,才……」

  「縣裡的設計圖紙難道沒有問題嗎?專員怎麼說?」

  張會計插嘴,「我們施工肯定是沒問題的,都是按照專員的要求乾的活,村子里自己人給自己人做工,誰會偷懶?肯定是圖紙有問題,縣裡的工程隊收費太高了,我們申請下來的預算不夠。」

  「圖紙是有一點問題……」

  汪山看向他們,「和之前報上縣裡的工程圖紙不一樣,有縮減,這件事你們知不知道?」

  村長一愣,「這,這怎麼會不一樣呢?技術上的活,我們沒文化也不懂,都是專員負責的啊。」

  專員現在找不到,但他既然跑了,肯定就是有問題。

  一直沒說話的中年男人開口了,「這樣吧,你們只是這麼說,我們也不知道真假,你們整理一下,下午把相關的資料和賬本交過來,我們要核對一下。」

  「好,」

  張會計點頭,「這幾天除了忙村子里的事以外,我就已經在整理賬本了,現在東西都在村長家裡,我們去收拾收拾,下午就能給你們送過來。」

  他誠懇道,「領導,你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還斷崖村一個真相啊!」

  「你放心。」汪山鄭重道。「事關重大,這件事我們肯定會查清楚。」

  謝雁體重輕,也敏捷,見張富兄弟出去了,她便爬上屋頂,看著村長和張會計朝著村長家裡走遠了。

  調查組是今天來的,原本說還要晚幾天才到,但今天來的突然,聽汪山和中年男人的對話,上面對這件事高度重視,畢竟死了很多人,算是特別重大的事故。

  原本應該把兩個負責人控制起來,但他們到了斷崖村一看,現在村子里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有很多問題要結局,如果把他們兩抓起來,恐怕以他們兩個外來人的身份,很能調查清楚事件的情況。

  很多死者家裡的事情還沒有料理好,這些都是村長在負責,剛才見到他,他嘴唇乾裂,面色上火,眼底都是青黑色,顯然十分焦慮。

  這兩個人又沒有跑,態度還算配合,家裡人都在村子里,總不能不要老婆孩子,調查員便沒有採取強制措施。

  隨後,兩人也從屋裡走了出來,中年男人打算自己去問問村裡的情況,讓汪山去調查統計受害者的情況。

  謝雁在屋頂上掃視了一圈屋子,見到遠處樹林里有一道紅影閃過,她收回目光,從屋頂跳下來,落在草垛上,朝著張會計家裡去。

  張會計家就在附近,門敞開著,二胖子在院子里一個人玩彈珠,這種玩具也是縣裡才能買到的,院門口的石頭上深紅的血跡已經幹了,死了媳婦換來的橋,就這麼塌了,村子里都說張會計可憐,以後要一個人帶兒子。

  她在外面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東西,門口的狗叫起來,二胖子不耐道,「臭狗!閉嘴!」

  他撿起地上的石頭砸了過去。

  老狗被砸中腹部,發出一聲嗚咽,轉了一圈,躲在角落裡。

  張會計家裡有狗全天看著院子,她暫時進不去,謝雁只能繞路去村長家,門虛掩著,估計兩個人已經到了屋裡在收拾東西。

  謝雁繞著村長家走了一圈,這幾天雨下的多,地面經常泥濘,若是有人踩上去,落下的印子,幹了之後就會留下痕迹,除非遇到下一場雨衝掉。

  上一次的雨,還是一天前。

  她饒牆走著,走到土屋側面一扇窗戶下,聽見兩人若隱若現的對話聲。

  「花了這麼多錢的工程,怎麼能說塌就塌!」

  是村長的聲音。

  「你忘了我們報上去的預算,縣裡砍了三分之二嗎?剛才調查員說,圖紙換了,說不定那三分之一是專員吞了,不是被砍了,他騙了我們!這小子真貪!」

  「這是要人命的大事,在懸崖上修……你……」

  「我怎麼會知道,誰能想到?!」

  「……我對不住那些死了的鄉親!要是沒有這座橋……就根本……」

  聲音時大時小,兩人討論的時候,情緒有很大起伏。

  伴隨著說話聲,還有紙張翻頁的聲音傳出來。

  這裡應該就是放資料的地方,村裡沒有辦公的地方,東西都放在村長家裡,謝雁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細看,發現地面上有一個腳印。

  這個腳印很深。

  不像是隨便踏上去的,更像是——從這扇窗戶跳下來,因為體重壓出來的。

  她順著腳印往外看,果然在草里看見一些更輕的腳步,還有雜草被壓的痕迹。

  這些痕迹很微小,但因為村長家側面的這棟土屋另一側就是通往深山的老路,現在就算有人要進深山,也是走另一條路了,這裡很少有人走,所以這裡只留下了一串足跡。

  謝雁順著足跡找了過去。

  再往裡走,就要靠著四周草木和灌叢,枝葉被破壞的痕迹來判斷方向,大概有半個小時,足跡完全消失,四周的草木也沒有被破壞的跡象。

  但是卻有一片土地,被人翻新過,上面蓋了幾塊石頭和掉落的樹葉,是人偽造的還是自然的痕迹,她很容易就分辨出來。

  謝雁用手扒了一會,土的確很鬆軟,因為是被人挖過的,沒過多久,坑裡出現了半大的布包。

  她打開一看,裡面是幾個筆記本和一些單子。

  工程的資料。

  雖然不知道是誰埋在這裡的,但她還是迅速將東西拿出來,包裹了石頭放回去,隨後把冊子夾進衣服里,讓人看不出來,又扯了些石頭和枝葉弄在上面,恢復原本的模樣。

  她剛剛起身起了一步,就聽見吧嗒一聲鋼鐵碰撞音。

  謝雁本能往後跳了一步,但還是感覺到什麼東西擦著自己腳踝彈到了腿上,刺痛傳來,隨後是吧嗒一聲,那東西掉在了地上。

  她看清地上的東西,一陣后怕。

  如果不是她躲的夠快,這鐵夾子就夾住了她的腿。

  它隱藏在雜草中,村裡人不會在附近放夾子,以免誤傷到處亂跑的孩子,顯然,這夾子放在這裡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坑裡的東西。

  雖然躲過去了陷阱,但她的腳踝被鐵器划傷,得儘快回去處理,否則會感染,而左小腿也被巨大的衝擊力砸的青紫,現在一動就疼。

  謝雁忍著痛,慢慢往回走。

  剛出林子,前面卻竄出來一個人,堵在了她面前,將她攔住。

  2("為祖國之崛起而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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