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辛苦救回的病人
章御年也沒出聲,只是安靜的站在女人身側,看著紙上的畫面一點點成型。
顧惜月畫的很專註,手中的筆動動停停,沒有往旁邊看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後仰開幾步,細細掃了遍畫好的畫,終究還是覺得不滿意,抬手便要把紙如往常一般丟在地上。
「陰影部分改用軟筆來畫,可以加深層次。」
身側,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
顧惜月頓了一下,這才回過頭,注意到了男人的存在。
「章醫生?」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你怎麼來了?」
「再不來,我辛辛苦苦救回的病人,就要自閉而亡了。」
章御年低眉淺笑著,轉身倒了杯溫水,很自然的遞了過去,「吃藥了嗎?」
不知為何,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顧惜月就沒法做到像對待顧家眾人那樣輕而易舉的搖頭拒絕。
可能是他那句「辛辛苦苦救回的病人」起了效果。
顧惜月甚至產生了瞬間的心虛。
她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自掌心蔓延到全身,讓她忍不住激靈了一下。
低頭抿了一口,不好意思的誠實道:「還沒。」
章御年「嗯」了一聲,也沒怪她:「先把水喝了。」
水溫不燙不涼,正好適宜,顧惜月緩緩的一口一口抿著。
注意到章御年的視線停留在畫上,她臉頰微紅,上前便要擋住畫:「失敗品就別看了。」
章御年掃了一眼,地上的畫和這幅一樣,畫的都是一個小女孩。
女孩看起來很瘦小,細胳膊細腿,趴在懸崖邊。
懸崖外側長著一棵樹,樹葉蕭條,只剩枝幹。靠近崖底一側的枯木枝上,掛著個斷了腿的娃娃。
女孩小心翼翼的抓著樹榦,大半個身子探出了懸崖外,想要撿回自己的娃娃。
懸崖下面漆黑一片,彷彿一個巨大的黑洞,隨時等著女孩一個抓不穩,跌落下去將她吞噬。
這樣的畫,不僅看得人壓抑難受,更感覺揪心。
怪不得顧母會擔心成那樣。
顧惜月隨手撿起桌上的布,蓋在了畫上。
章御年沒有阻攔,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像是完全沒看出畫上的抑鬱之情似的,平靜的開口,說的卻是——
「顧小姐畫畫的功底很好,至少學過五年了吧?」
顧惜月一點也不想和人交流自己的畫,可偏偏章御年提的問題打的是擦邊。
「差不多。」她模糊的應道,顯然沒有心情多說。
章御年點頭:「越硬的素描筆,畫陰影的時候越容易顯得粗黑。
我看顧小姐這畫室里總共三支鉛筆全是4B,畫陰影的時候不容易出層次也屬正常。
需要我明天幫你帶一套鉛筆來么?」
顧惜月愣了下,這才想起章御年剛進來時就曾提過陰影部分改軟筆。
「章醫生也學過畫?」她不由問道。
章御年勾起薄唇笑了笑:「我可沒這個天分。是我小師妹,畫畫倒還挺厲害的。
那會子,她只要告白一失敗,就躲在房間里悶頭苦畫,誰勸也不聽。
我跟她關係最好,被師兄妹們逼著去陪她畫了幾次,這些專業知識也算是硬塞了一耳朵。」
「小師妹?」顧惜月擰著眉,突然想到什麼,問,「是蓉蓉么?」
前幾天,顧星雨就曾和她提過,章御年和宋欽蓉之間的關係。
她當時頗為驚訝,因而記得很深。
「那她畫畫應該很好吧?」顧惜月抬眸。
章御年微微頷首,眼神裡帶著笑意:「還行吧。不過不能誇,一誇啊,她的尾巴就得翹上天。」
顧惜月被逗笑了,掩唇「噗嗤」一聲,嘆道:「蓉蓉又漂亮性格又好,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吧?竟然也會告白失敗?」
「架不住那些年有人瞎呀。」
章御年邊繼續說著宋欽蓉當年苦追傅司宸的事迹,邊不著痕迹的接過了她剛喝完的空杯,給她遞了碗清淡溫熱的小米粥過去。
陽光從窗外斜斜的灑進來,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樑上,鼻側落下一道陰影,顯得整個人更加柔和。
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聲色低沉悅耳,講的時候不忘督促對面的顧惜月喝上一口粥。
不知不覺間,一碗粥還真被顧惜月吃完了。
空碗又一次被章御年拿走時,她自己都有點驚訝:「章醫生?」
章御年十分自然的遞了張紙過去:「擦擦嘴。對了,你要是還想畫畫的話,小師妹那裡有疊教學稿。」
「教學稿?」顧惜月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章御年唇畔笑意更深:「嗯。你想看的話,我去借過來,明天帶來給你?」
明天是約好正式複查的日子。
顧惜月不安的垂眸:「可以嗎?」
「當然可以。」
「顧惜月——顧惜月——」就在這時,有人在門口大喊的聲音傳了過來。
顧惜月瞳孔驟縮。
這個聲音……不是傅承洲是誰?
章御年就站在窗邊,掀開紗簾的一角,他看了眼窗外。
只見顧家花園外的牆邊,傅承洲站在那裡,聲嘶力竭的喊著。
顧母等人聞聲趕來,正氣急敗壞的叫傭人們帶上掃把來趕人。
傅承洲擺出了上次在醫院門口時那股不死不休的架勢,執拗的盯著樓上的方向,大聲喊著顧惜月的名字。
顧惜月剛平靜下來的面容瞬間皸裂,眉心擰成一團,渾身都是寒氣。
「大小姐……」有人在門口小心翼翼的喚著。
「讓他滾!」顧惜月幾乎是下意識的怒斥出聲。
最近她的狀態時好時壞,本就處在精神最脆弱的邊緣。
傅承洲的出現像是一個提醒,讓她不得不回憶起那段最痛苦的過往。
她遍體生寒,彷彿又一次躺在了那個冰冷的全是水的地上,最珍貴的東西正在慢慢離開她。
讓她忍不住開始發抖。
突然,一隻溫厚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肩上:「我去幫你看看?」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樓下那道嘶吼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是和傅承洲截然不同的,溫柔的,帶給人安定力量的聲音。
顧惜月抬眸,看著眼前的章御年。
章御年微微一笑,橘色的陽光灑在臉上,猶如拯救她的神祗降臨世間。
鏡片后的眸子溫潤柔和,盯著她,一字一頓:「別怕。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