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預知（二）

  江嫻雅在孟清宇4歲的時候來到這個家。在這之前，一個手臂像粗繩子的保姆在照顧他，是他每天最常見到的人。

  江嫻雅在某一日早上出現在二樓的客廳。保姆抱著他下樓，恭敬地朝她點頭。江嫻雅露出溫暖的笑容，向他張開懷抱。她的懷抱不如保姆的柔軟舒適，但是她身上沒有濃重的汗漬味，而是散發令人陶醉的香氣。她蒼白的臉龐和棕栗色的長發在燈光下散發盈盈的光澤。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裡。

  孟澤文從書房裡走出來，恰巧看到這一幕。他微笑著走到兩人身邊，握起孟清宇的小手，問他喜不喜歡江阿姨。孟清宇對這個爸爸有點陌生，他們不常見面。他有時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或在陽台上來回踱步，悄悄地等待見到爸爸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十分渺茫，孟澤文通常在他入睡以後才到家，在他睡醒之前離開。

  要是孟澤文真的出現了，就算偶爾出現一會兒，他會如同突然發現自己多長了一隻手或一條腿一樣緊張不安，這使他無法用肢體表現出激動的心情，比如張開懷抱跑過去迎接他的爸爸。他們之前怪異的氣氛只持續一會兒，孟澤文就緊皺眉毛離開了。保姆無奈地嘆氣，低聲責怪他對自己的爸爸表現得太冷漠了。

  那一天，孟清宇想讓自己的爸爸待久一點兒。他握緊孟澤文的大拇指，用力地點了點頭。孟澤文開懷大笑起來。

  「他這麼難討好，居然第一次見面就認可你，真是難得。」孟澤文對江嫻雅說。

  他愉快的口吻讓孟清宇覺得難討好是一個誇獎的辭彙。

  江嫻雅抱著孟清宇坐到沙發上，額角沁出微不可察的汗珠，手臂開始酸軟無力。讓一個未生育過的年輕女子抱四歲的小孩，即使是像孟清宇這樣消瘦的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她的臉上依舊掛著親切的笑容，保持著完美的姿勢，沒有露出一點疲態。

  沒多久，江嫻雅正式住進來，成為孟清宇的媽媽。她像一個真正的媽媽照顧孟清宇，為他準備喜歡的蛋卷和軟糖，帶他去遊樂園，唱歌哄他睡覺。孟清宇從未受到這種出於愛的細心呵護，逐漸接受江嫻雅成為他的媽媽。然而這種愛像逐漸熄滅的火苗一樣慢慢消失。雖然她仍然微笑著，為他準備愛吃的食物，帶他去好玩的地方，她的臉龐失去了熠熠發亮的光澤。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她的神情變得嚴肅而冷峻。

  突然有一天，孟澤文在餐桌上宣布他們即將搬家，搬到一座海濱別墅。這時，他的叔叔孟旭出現了。他背著像巨型長麵包一樣的棕色背包，全身好似在土裡滾了一圈般灰撲撲的，像一個流浪了許久的乞丐。孟旭親熱地跟他打招呼。他的腦袋裡有無數好玩有趣的點子，帶他爬樹、掏鳥蛋、騎馬、扮鬼嚇人，彌補了他從未得到或得到了又失去的關懷。孟旭要和他們一起搬去新家，他高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