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預知（一）

  孟旭告訴孟清宇，他能感知未來。他站在海里，伸手觸摸海水或者張開五指像熨斗一樣拂過水麵，能預料海里的魚會在什麼時間從什麼方向游過來，徒手抓魚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小鐵桶里的魚都是這樣捕獲的。除了抓魚，他還能預知別的事情。

  孟清宇坐在孟旭的懷裡，仰頭朝後看，他的頭頂撞上孟旭的下巴，孟旭咧嘴一笑，稜角分明的臉部輪廓瞬間柔和下來。他低下頭，褐色的眼珠里閃爍著珍珠般的亮光，好似月夜裡波光粼粼的海面。

  「別的事情，比抓魚還要厲害嗎？」孟清宇好奇地問。

  「絕對比抓魚厲害得多。」孟旭用誇張的語氣說。

  孟清宇激動地眨眨眼睛，緊緊地抓住孟旭的大手問，「是什麼，什麼？」

  孟旭露出神秘而嚴肅的表情。他用手梳理孟清宇柔軟的頭髮，撫摸他的肩膀，眼睛里散發出哀傷而熾熱的光芒。他的思緒乘著倒逆的時光回到過去，又在一瞬間變成張皇的小鳥飛向未來。

  「清宇，」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好似大腦正在捕捉來自未來的信息而使說話產生延遲，「還記得你的媽媽嗎，她——不久之後就會回來了。」

  還記得你的媽媽嗎？

  每當孟清宇和叔叔孟旭獨處時，孟旭會悄悄問他這個問題。他有時回答記得，有時由於太困了或者沒睡醒，就胡亂地回答不記得。孟旭躺到他的床上，或者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給他講他媽媽的故事。他說她是個善良卻不幸的女人，這個家使她變得不幸。

  不要忘記她，孟旭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好似念出一個咒語，把他所忘記的東西刻進他的腦海里。

  孟清宇在四歲前有另一個媽媽。他記不得她的長相，她的聲音以及他們共享的時光。任何有關這個媽媽的記憶都消失了，家裡除了叔叔以外沒有人提起她。但他憑感覺判定這是真的，叔叔不會騙他。他有時盯著現在的媽媽發獃，想發現過去的媽媽的影子，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如果以前的媽媽回來，那他是不是會有兩個媽媽？他的心臟砰砰跳著，無法決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孟旭輕拍他的後背，拿起童話書讀了一段木偶匹諾曹的故事。木偶匹諾曹把腳擱在火盆上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發現他的一雙木頭腳被燒成了炭。孟清宇蜷縮起雙腳，感到自己的腳在被子底下暖烘烘的，像被火烤著。

  孟旭被他膽小的模樣逗樂了，讀了另一段故事。匹諾曹為了救被鯊魚吞進肚子里的媽媽，從礁石頂上跳進大海。可是他只是一個木偶，很快浮出水面，像一條魚似的被一陣又一陣的波浪衝到遠處。

  孟旭沒有讀到結局。他合上童話書，關掉床頭燈，輕手輕腳地打開卧室衣櫃旁邊的門出去，這扇門與他自己的卧室相連。

  孟清宇閉上眼睛，希望勇敢的匹諾曹想出一個好辦法，順利救出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