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周文文照例去武漢一周，陳之按她的時間，把需要在武漢處理的工作盡量與她重合。離開武漢，幾乎每個周末他都會來Z市。每天忙碌而甜蜜，周文文回想起自己離開海南時對於未來的茫然和悲切，有點好笑。
相對來說，武漢的相聚更讓周文文安心。陳之的房子距離武漢分20km，這個距離讓周文文很有安全感。在武漢的幾天，她都會買些菜來，熬粥燒幾個菜等陳之回來吃飯。陳之北方人，並不習慣頓頓米飯，晚上還是喜歡喝些粥。
吃飯時陳之的電話微信仍是不斷，多數時候周文文都是靜靜地聽他打電話，然後收拾碗筷。
晚飯後陳之通常是要繼續對著電腦工作，周文文買了一套毛筆和宣紙，他工作的時候她會坐在他的對面寫幾筆字。等他忙完，兩人一起席地而坐調個電影來看，然後吻別後各回自己房間。
有時周文文會暗想他會不會有進一步的動作？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
幾個月倏忽而過。這天，陳之說，好久沒有爬山了，咱們去山裡小住兩天吧。
山裡剛下過場小雨，空氣濕潤，觸目皆是綠色。打開車窗，山雨後的泥土味，混合著農家炊煙的味道，還有路邊走過羊群的膻腥味，都讓周文文一路深呼吸沉醉不已。
車在山腳一個灰色的院子停下，院子門頭寫著「農業學大寨」，進門還有「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標語，幾個灰檐白牆的房子屋錯向而立，方方正正地圍出一片小天井，小院里花草竹子甚是清幽。
進了房間才發現每個竹簾下都有個後門，推開后是個露天小院，露天小院的旁邊一條小徑通往後山。
陳之去管家那要了一隻跑山雞燉上，又點了一堆燒羊肉串烤雞翅板筋。二人在露天的小院里看著滿天的繁星吃串。
「這山離城市也就100多公里，你看一進山天陡然都變藍了，還有這麼多星星，這天真舒服，給我來根煙吧，」周文文喝著一口啤酒向陳之討煙。
「你還上癮了，女孩子，少抽點煙，對你身體會好一些，你看你那麼怕冷就是嚴重缺乏鍛煉。」陳之毫不猶豫地拒絕。
「哎呀，我也就是感到愜意的時候才會想抽啊，哪有煙癮。不過跟向海洋離婚的那段時間，也是自己關在家裡一根接一根熬過來的，那段時間對煙可能是有點依賴了。」
「文文，你知道嗎，上一段婚姻讓我特別的挫敗。兩人都很忙，我累了一天回家，她給我說你下樓吃碗熱乾麵吧。她讓我幫她倒杯水，我就給她說你長著手長著腳為什麼使喚我？我們終日爭吵，但真的離了婚，那段覺得自己像破洞的沙包一樣，一直在漏，怎麼補也補不上。每天必須很忙，抽著煙工作到深夜，然後拚命跑步，不筋疲力盡就無法入眠。「陳之平靜地說著那段往事，彷彿講述著別人的故事。
周文文聽到陳之的話只是感到心裡像抽緊一樣，嘆了一口氣，端著一杯啤酒跟陳之碰了一下。
「還是20多歲最幸福，人簡單，純粹，活著就是你自己，但是越往下走，就像蝸牛背的東西越多，你是老闆，是下屬，是爸爸，是兒子，其實中年人談愛情是很奢侈的事情。有那麼一段每天飛一個地方，半夜醒來不知置身何處時，真的感覺累了，不知道這忙碌的意義是什麼，就是一種拚命刺激也填充不了的空虛感。」
周文文一直在聽陳之說。月亮又大又亮，夜色如水銀一樣傾泄，小院籠罩在柔和皎潔中。山風陣陣，耳邊嗡嗡飛來只小蟲子。
「那次巡展看到你時，遠遠地看你光彩奪目，可能是我累了，看到這種感覺就下意識地覺得累。我其實更喜歡你剛入職的樣子，短頭髮，沒有化妝，眼神清澈，說到開心時就帶點男孩子氣。「
周文文想起了那次臉色蒼白汗涔涔的陳之，瞬間又想起了李中基。
「可是那天我輸液，看你當時眼睛紅紅的，坐在我旁邊，某一刻失神，但是跟張堅一起聊起8、9年前那些事時，一會兒又神采飛揚的樣子，我又想起了我們團建去華山時你開懷的樣子，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青春歲月。「
「你看，你說了半天不就是我老了唄，「周文文輕笑道。
「後來我聽王志強說你離婚了，可人群里看你還是那個眼神靈動的模樣，我有點驚訝。「
周文文打斷他說，「那你離婚了，我看你也是神色正常，人不就是這樣嘛，再傷心也就自己悄悄飲泣一下罷了，那還能天天苦著臉示人啊！「
「不是，眼神透的是心境，經歷過一些事情后，人的心是會疲憊的，那種疲憊感會在眼神里透出來的，你再硬撐跟年輕時還是完全不同的。「
陳之接著說，「到武漢時看你嘰嘰喳喳，我覺得聽你說話好象回到了我們年輕時，非常放鬆的感覺。在後海那天我看你神色落寞，不知為什麼很想抱抱你，但是那天你就把我的手打掉了。」
周文文回憶起來后海那個細節，笑了，她低聲道，「我當時就是不想再投入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了，陳之。」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呢，文文？」陳之盯著周文文道。
「我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陳之，有時遠遠地看著你，那種神色冷靜氣場全開的陣勢會讓我滿心地欣賞，就像是一種磁場，成熟男人的磁場，很迷人，但是轉瞬我就會有低到塵埃里的感覺。」聽陳之訴說半天的周文文終於卸下枷鎖。
「傻姑娘，」陳之輕嘆了一聲把她擁在懷裡。周文文望著頭上繁星點點，她想，谷靜風聲徹，山空月色深就是此刻吧，天與地之間只有他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