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 生命和消亡
—— 當女孩再次推開病房的門,裡面空蕩蕩的。
一切都被疊放得井井有條,只是掛在衣架上的大衣消失了。桌子上的玫瑰花開得正好,淡淡的芬芳縈繞在白色的病房。於是,她和往常一樣,把插有鮮花的罐子抱去,換了半罐新水。
「你說你要找黑羽快斗?」護士推著小車穿過走廊,見到病房裡的女孩,有些狐疑。
「他好像辦了手續,離開了。」護士又搖頭,繼續推著小車,車的轉轆軋過地板,發出寂寞的聲響。
女孩抿了抿嘴唇,悵然若失。
而她不知道,在另一邊,黑羽快斗站在橋樑上,在高處,他朝著河道俯瞰下去。
幾近黃昏時,眼前的河水泛起明亮的金色,狹窄的河道隨著兩側建築的稀少而逐漸展寬,在遠方注入了廣闊的湖泊,無數這樣細窄的河道如同蛛網,又彷彿血脈一般聯通,為城市的心臟輸入血液。
在橋上,橋的影子晃晃悠悠地落在水裡,連同他自己的影子,一起沒入河水。
在岸上看水裡的倒影,一如水中看岸上的人們一般,都看不真切。
夕陽下,金棕色的倒影隨著水流緩緩地波動而輕輕浮遊,黑羽快斗竟然有些分不清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以至於他拿著撲克牌的時候,竟然想要把它們全部扔進大河道。
萬物終有衰減和終末,如果不能再次演繹奇迹,那麼他留著這物件作為回憶的見證,又有什麼用呢?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曾經,這雙漂亮的手,輕而易舉地掀起狂風,突破任何稱為不破的防禦。在燈光的照耀下,他得意洋洋地賜予鮮花,狹長的眼睛像貓一樣眯起,嘴角勾起鋒利的弧度。
唉,別想那麼多了。黑羽快斗回過神來,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把牌放進大衣口袋裡。餘暉落在他的眼裡,閃爍著和遲暮不符的明亮光芒。
他不敢面對很多事,他也不敢去想象往後的日子——他只希望自己可以短暫地逃離,希望莫緣可以原諒他的不告而別,希望過去的人們可以原諒現在的自己。
黑羽快斗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麻木,和神經似的,昏沉在金燦燦的夕陽中。
清澈的河水倒映出一張熟悉的面孔——黑羽快斗透過河水,看見了被腐蝕的自己。
烏黑柔軟的頭髮,襯著他日益瘦削的蒼白臉龐,湛藍色的眼睛比以前更加黯淡。
在過去,這雙眼睛澄澈似高處俯瞰的原始森林,茂密的林葉在陽光的浸潤下閃耀著磅礴的生機,深淺不一的光澤盤踞其間,帶著別樣撲朔的美感。
除此以外,他還是以前那個黑羽快斗,至少從外表來說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衝動,將珍藏的那副牌一擲而下。
它們成了暗淡環境里唯一的亮色。從高處墜落,幾秒之後沒入河水,連觸碰水面的聲音都被腐蝕。沒關係,他安慰自己,反正,反正它們只是幾張撲克牌而已。
讓所有的激情都隨它遠去吧。
黑羽快斗竟然笑了。屬於過去的東西為什麼還要留存在他的腦海,奪走他繼續追逐目標的機遇?然後,在他最輝煌的時候拋棄他,讓他遠離鮮花和掌聲,甚至讓他沒有辦法對陪伴自己的人開口。
一股酸楚在心臟想要躍出喉嚨的一瞬間油然而生,黑羽快斗多麼想有人能夠擁抱自己。
可他卻又畏縮。
黑羽快斗沒有發覺。這其實是一個美麗的黃昏,夕陽落在他的身後,給他的身體鍍上一層柔美的金色光暈。他白皙的臉頰微微抬起,藍寶石般的眼睛帶著幾分笑意而彎成月牙的形狀,生命彷彿在他的身邊圍聚——他的俊美又吸引了多少過路人的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