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水淹了龍王廟
裴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脾氣驚住了,半晌沒緩過來是什麼回事,等回過神的時候,人便已經不見了蹤影,裴衡一頭霧水,思索了半天,覺得大概是這幾日日日煎藥累著了,果然姑娘家家的身子骨是弱了些,再加上這鷹揚的鬼天氣,方才見她昏昏欲睡,想必這幾日也不曾休息好,待會熬碗安神湯給她送過去吧。
裴衡如是想著,便繼續扇著爐火。
而就在此時,卻見江流火急火燎的正在往別院的方向趕去,裴衡喚了他一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裴大夫。」江流抱拳,凝眉道:「京中來了聖旨,讓將軍回京面聖。」
話音落,裴衡頓了頓,隨即放下了手中的扇團,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趕到別院時,恰巧碰到江信庭出來,江流將聖旨給江信庭過目后,兩人便去了書房。
裴衡還吩咐下人,等千斛一行人回來后讓羅復趕來書房,說有要事相商。
書房落座,江信庭將聖旨鋪平在案牘上,雙手撐著案牘邊沿,凝眉細細打量,裴衡走過來看了看,索性將那聖旨一推,卷了起來,說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江信庭直起身,雙手抱在胸前,說道:「前些時日我在京中的探子來報,說是見北國的人去面聖了,在湖心亭談了許久,不許任何人接近,如今皇帝讓我回去,想必,是一場鴻門宴。」
裴衡點了點頭,垂下眼帘,說道:「你可知前些日子天機府出了一個六試君子,救世主?」
「略有耳聞,不是說後來染上惡疾不治而亡了嗎?」江信庭轉頭看著他。
裴衡搖了搖頭,剛要說什麼,門外便傳來了小廝的通報:「將軍,羅公子來了。」
江信庭未曾開口,裴衡便像主人一樣,道:「進來。」
門被推開,方才院落中那儒雅的公子走了進來,對二人作揖行禮,裴衡看著他輕笑,諱莫如深道:「救世主,來了。」
此話一出,江信庭大抵猜到了七七八八,再次上下審視著這個斯文有禮的男子,還是覺得十分眼熟,但總是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了。
三人落座,裴衡拿起桌子上的茶盞,用蓋子輕輕擦著杯沿,說道:「我與羅公子在珍珠坊相識,當時的確是身染惡疾,但經我手醫治脫離了陷阱,那時我和師妹暫住珍珠坊,其中起了幾分疑慮,直至後來我來到了鷹揚,得知趙公子去了珍珠坊,便托他一路暗查,才知道了他是從天機府逃出來的。」
說完,羅復臉上原本那客氣的笑容便凝固了,轉頭漠視著裴衡,眼底有幾分怒意,道:「你調查我?」
裴衡笑了笑,說道:「不必在意,當時你不還設下了陷阱害我與師妹走失,咱倆扯平了。」
羅復回過頭,只淡漠說道:「我並非是什麼救世主,你們找錯人了。」
江信庭一直在想事情,半晌,他藉機開口,問道:「羅公子,我們是否見過?」
羅復看著江信庭,搖了搖頭,說道:「並未見過,在下沒什麼印象,不知你們找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方才裴衡讓羅復進來的時候,江信庭只覺得有些唐突,此等緊要之事怎好讓外人知曉,況且天機府與天策府本就是死對頭,更不妥當,可不知為何,此刻江信庭看著羅復,心中的疑慮盡消,總覺得面前的人十分熟悉親切一般。
想著,江信庭說道:「聖上旨意,要我進京。」
羅復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絲促狹,卻轉瞬而逝,繼而看向江信庭,問道:「這.……與在下何干?將軍是想讓在下陪同?」
裴衡搖了搖頭,說道:「此番進京恐不能全身而退,北國的人去見過皇帝了,不日便傳旨讓他進京,羅公子覺得這其中,是什麼意圖?」
羅復一臉狐疑,不解道:「我怎麼知道?」
裴衡皺了皺眉,嘆了口氣,說道:「羅公子,我知道這麼說有些卑鄙,但千斛姑娘身上的毒,天底下只有我可以解。」
羅復怒意消又生,看著裴衡,氣結道:「你!我一介草民如何能指點江山?二位未免也太為難我了?我並非是什麼救世主,與朝堂有關之事一概不知,還請醫聖切莫牽扯到千斛。」
裴衡坦然一笑,指了指門,說道:「那好,羅公子請回。」
羅復看了看二人,便起身要走,可剛走到門口,卻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江信庭,說道:「只要能解千斛的毒,在下願為將軍赴湯蹈火,只可惜百無一用是書生,在下,真的無能為力,將軍.……大水淹了龍王廟。」
說罷,羅復推門離去。
裴衡看著門愣住了,想著他方才最後那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百思不得其解。
江信庭也愣住了,倒是這句話解開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揚起唇角,笑了,大水淹了龍王廟.……當真是孽緣。
裴衡看著江信庭笑,一頭霧水,問道:「什麼意思?」
江信庭深邃的眼眸中漾起几絲喜悅,卻轉瞬又有些悵然若失的樣子,他纖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刀裁般的下巴,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天策府對街是江州太守的府邸,我年幼時便在太守府上做學問,與太守的小公子年紀相仿便玩到了一起,後來太守陞官做了戶部侍郎,便攜全家進京述職,此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小公子,後來聽聞戶部侍郎勾結顯王,皇帝賜他全家男子斬首,女子充為官ji……」
「你的意思是……」裴衡驚訝的看著他,一時語結,后又反應過來,說道:「不是被斬首了嗎?還有,大水淹了龍王廟是何意?」
江信庭搖搖頭,起身打開了窗戶,外面已經飄起了小雪,吹進來的風都是刻骨的寒,他說道:「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又是如何死裡逃生,如今這世道,凡是掛上個反賊的名聲便千夫所指,今日是戶部侍郎,明日便可能是我,可其中道理,是非對錯,沒有人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