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世界二番外（續）

  此時，早已瞬移出宗的少年堪堪停了下來。

  方才為什麼沒動手呢……

  付池抱著朝雲劍，默默地想著，師尊那般信他，他若是當真殺了那女仙，她該生氣了吧？

  若是有朝一日她回來，看到他滿手鮮血的模樣，會不會厭惡？

  會的吧。

  所以他不能那般做。

  少年自嘲地扯了扯唇，到底還是一點點地收回了身上的魔氣。冰涼的劍身貼在心口，彷彿將胸膛之下埋著的那顆心臟一併凍了起來，連四肢散著寒意。

  師尊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抱劍的少年抬起眸，注視著眼前早已成為廢墟的村莊，一塊殘破不堪的牌匾隱隱勾畫著「杏花村」三字。

  秋風捲起蕭蕭落葉，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你願意跟我走嗎？」

  那時，白袍女仙眼含笑意，就這麼朝躲在衣櫃里的男孩伸出了手。

  願意嗎？

  願意啊……

  少年輕喃著，終於淚流滿面。

  ……

  三百年後，北淵附近的一處茶館里。

  「啪——」

  台上扶尺一響，身著布衣長衫的白髮老頭輕咳一聲，開始了每天的說書：

  「今兒個咱們繼續來說說那上林宗的新任掌門，正青仙長。上回說到，正青仙長年少時曾遇魔族屠村，後來偶遇仙人，得以拜上上林宗……」

  誰想這話一落，台下新來的一桌食客像是早就聽過一般，擺了擺手，「在座誰人不曉得正青仙長？換個故事說成不成？」

  此言一出，其他的食客也紛紛應和道：

  「是啊是啊，換一個吧。」

  「都聽多少遍了……」

  「……」

  正青仙長乃如今天下第一人，曾經率眾弟子抵禦魔族，以一己之力將魔界與人界徹底分隔開，換來了人界的安定。如此仙人，關於他的話本子實在是不少，多少人都是聽著仙長的話本子長大的，

  一句話，聽膩了。

  見台下如此反應，白髮老頭話音一滯，想了想，索性便換了個故事：「既如此，那便講講雲水仙長與那莫仙尊的二三事罷……」

  聞言，台下的食客們倒是坐直了身子，畢竟八卦嘛，從古至今，都是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再者，天下誰人不知，那雲水仙長與莫仙尊早在三百年前便結了契，相伴上百年，是對難得的愛侶。

  只可惜自當年那場人魔大戰結束之後，他們二人便不再入世，凡世間關於他們二人的傳言只有那麼零星幾點。

  食客們對此自然是好奇的。

  與此同時，台下的某個角落——

  一身布衣的男子抬起了頭，神色認真地聽著台上老頭的說書。

  老頭口述的故事裡，雲水仙子與莫仙尊少時初識，戰時互助，情意綿綿……

  想來，師尊這三百年來過得該是很好，就是不知道……等他回去，師尊還認不認得到他。

  還有師弟，這些年來都沒有關於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男子摸著自己鬍子拉碴的下巴，自嘲一笑，眸子中卻清亮如舊，完全沒有了當年被魔氣侵染，被惡魂附身的癲狂模樣。

  「笑什麼笑？！」

  他身旁坐著的青色布衣的男子見他這般反應，沒好氣地捏了只桌上的饅頭，直直往對方嘴裡塞：「還不快吃？還想不想回去了？！」

  這人身子這麼差，還擱這聽說書，連吃飯都顧不上。

  真是，倒不如當年就被他活活掐死呢。

  青衣男子表情憤憤，心想若不是他曾親眼於往日鏡中見這人如何被魔物操控犯下大錯，如何一點點親手斂回村人屍骨，後來又是如何在聲聲誦經聲中度過守魂的三百年……

  他定會在北淵中殺了這人。

  一定會的。

  可當年的他太弱，根本不可能做到。

  後來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決心，不知不覺中，在那偶然尋來的往日鏡中的一幕幕畫面里，在那些所有他知道或是不知道的真相中，在某年得知當年附身作惡的魔物已然被清無真人徹底絞殺之後，他的那些決心，那些不甘，漸漸地淡去了顏色——

  三百年有多長呢？

  那是三百個季節輪迴，那是十萬多個日日夜夜，荒蕪的北淵中，時間本就被無限拉長。

  長到……他早已記不清他到底為何追殺此人，又到底為何執念難消。

  他只知道，他必須跟著這人，無論去哪，哪怕是如今三百年已過，他也要死盯著這人。

  哪怕是死了，他也得盯著。

  但他目前沒有興趣盯一個死人看，所以這人最好還是活著。

  見這人依舊沉迷於台上的說書，對桌上吃食興緻缺缺，青衣男子皺著眉，抬手又是一個強塞，口中嘀嘀咕咕的，滿是嫌棄的語氣。

  二樓隔間。

  一襲白色長袍掩蓋下，一雙黑眸靜靜地注視著樓下角落的那兩人。

  時間果真是一個再神奇不過的東西。

  曾經心結難消，性子敏感的師兄變成了如今這般清澈模樣。

  而他當年一時興起送至北淵的懦弱少年，也與如今神態自若的男子判若兩人。

  所以……三百年過去了。

  連玉成師兄都從北淵出來了。

  師尊，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

  哪怕是……專程回來看看師兄也行啊……

  黑眸男子撫著懷裡安安靜靜的仙劍，默默地想著，任由桌上擺著的糕點一點點涼下來。

  故人仍是未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