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棺材淚
紫凝戴了一頂鬥笠,邊緣黑紗被撩起披在帽簷上。她坐在臨街閣樓上,穿著身不起眼的青灰色便服,一道精心繪製的舊刀疤橫亙已經被化妝過的右臉,猙獰著嚇退所有可能上前搭訕的人。
她正觀察著下方街道上發生的一切,既知道年寒的鐵青馬並未撞到死者,也知道那個年輕的仵作學徒是前一天在品茗居中向年寒索要武夷茶葉的梁正知。這些盡管讓她眸間閃過驚異,卻不如最後徐佑槿抬頭那一瞬帶給她的驚恐。
“終究還是……要記起來了嗎……”她低喃著,一手抵在唇邊,像是要掩蓋自己刹那間的咬牙切齒。
十五年的不談不論,紫凝以為已經足夠將抹殺掉徐佑槿這個人在年寒記憶中的存在,可現在看來,有些事情永遠都不會被人遺忘。
它可能會變得很淡,像衝泡過很多遍已經沒了原先醇香味道的茶葉,但是隻要有一個很久沒喝過茶的人再向其中倒入一杯沸水,就仍然能夠感受到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當下方傳來老仵作的驚呼時,紫凝才回過神來,她的年大小姐還有麻煩尚未解決。
衙役們雖不知漆雕榮是何許人也,但至少還知道吏部尚書是個他們惹不起的官位。一群人衝到年寒身邊,一個個凶神惡煞。
“請等一下!”那名為梁正知的年輕人擋在鵝黃色衣衫的姑娘身前,張開雙臂地護著她,“請先不要抓她!”
年寒在心底涼涼地想著:對啊待會兒再來抓我吧我還要送東西呢。
其中一個捕快冷聲道:“人命關天,你還想護著殺人凶手嗎?趕緊滾蛋。別丟你師父的臉。”
“他要是任由你們帶走這位姑娘才是真丟了我的臉。”老仵作不知何時站在那捕快背後,十分嫌棄地拍掉了那人握著劍柄舉在半空的手,“小鬼以為自己當了捕快了不起啊。連人家死因都不知道就隨便抓人?”
雖說長者為尊,但在官衙裏捕快和仵作的身份可不見得就會因為年長與否而有縮改變。如今老人這舉動實在是讓人驚訝又不解,一個個都是一臉“這演的哪出”的表情。
旁邊一個知曉內情的年輕衙役歎了口氣,解釋道:“仵作師傅是他爹。”
眾人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張圓了的嘴巴裏差點就要“哦”出聲來。
那捕快急紅了臉,“那那人到底怎麽死的嘛!”
“中毒。”老先生與梁正知異口同聲。
沒有致命傷的痕跡,除了與挑戰者打鬥時的一些小傷,但正是這場比武,成了此人命喪黃泉的關鍵——甚至於是否受到瘋馬驚嚇都無甚關係。
因為根本的死因是,他體內因真氣運轉而席卷周身無可挽回的致命毒素。
而此毒甚至都沒讓這個人死後出現一丁點肉眼可辨的中毒症狀,沒有口吐白沫,沒有嘴唇發黑,沒有指尖泛紫,隻有瞳孔周邊遍布在發青的眼白上的散在出血點。
若非老人多年經營棺材鋪積累的經驗在此刻發揮作用,“你們幾個混小子就會製造一起冤案了。”他恨鐵不成鋼地彈了了自己兒子腦門一下,“你怎麽跟我見了這麽多年屍體還什麽都不知道啊?瞧瞧人小梁!”
拽著駱禹衣袖躲在其身後的徐佑槿一臉同情地看著腦門中槍的可憐捕快,“被別人家的孩子秀一臉優越什麽的最痛苦了。”
“所以,”被梁正知擋住視線的年寒完全不知道剛才是怎樣一番情景,但好歹還是可以聽到他們說了什麽。梁公子聽到身後幽幽響起的聲音,趕忙側身為她亮出一片光明。
年寒歎了口氣,睜開方才一直微闔的雙睫,“你們該去查查這位漆雕公子生前最後接觸的都是些什麽人了。”
一句話,將所有人的視線引向了那名幸存的挑戰者。
畢竟,如果毒發時刻是有意為之,為了讓她背黑鍋,那可就不僅僅是謀殺朝臣家屬那麽簡單了。
等等。
如果那個人這麽做,是為了把自己,把年家,牽扯進朝中內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