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舊年談
“進來。”年疆坐直了身,等待這份從外界傳來的消息。
管家推門而入,“老爺。”他將手裏握著的小紙條呈遞到年疆麵前,“有人找上小姐了。”
“哦?”他眼裏忽然亮了一下,好似一隻狐狸找到了獵物般,卻也隻是一閃而過。“誰會找上她這麽一個閑人呢?”他接過紙條,展開細看。
“那人名字叫梁正知。”管家自然也是看過這紙條,但他知道這傳送紙條的兩個人之間有他不知道的溝通方式。年疆從沒有禁止他看,卻也沒有讓他看過後便焚毀書信直接轉述。
管家也知道這位脾氣古怪的老爺從沒有懷疑過自己。
每一次,他都是在轉述的同時呈遞上這一看起來已沒有多餘信息的紙條。
若說好奇,那肯定是有的。但這麽多年的跟隨,他也早就學會了適時閉嘴。主子有主子的秘密,當下人的,怎可能全知?
由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一壓便是十餘年。
現在也是。
“回書,不用擔心。”年疆說著,從桌麵上的小瓷壺內抽了根發燭出來,點燃後將紙條焚燒殆盡,扔進另一個小盆裏。動作之嫻熟,想來早已習慣這樣的“看後即毀”。
管家略顯愕然地看著他,不過片刻後又恢複平靜的神情。“是。”隻有真的不用擔心的時候,年疆才會讓他代筆回信。
但是收到這一回信的紫凝可一點都不平靜。
她看得出來紙上的字跡不是出自年疆之手,信上也沒有隱藏的內容。經由他人代筆的回信透露出的是這個父親的泰然自若。但紫凝還是滿腹狐疑地瞅了眼桌邊安然喝茶的年寒,尋思著這姑娘的父親到底是心太寬了還是缺心眼了。
“又跟我爹飛鴿傳書呐?”年寒輕輕抿了一口茶,也學著紫凝的目光瞅了她一眼,隻是不同於紫凝的凝思和疑慮,她眼裏隻有惡作劇式的調皮。
被調侃了的品茗居主人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也就是,仍舊不好看。
年寒聳了聳肩,道:“我爹都多少年沒在朝堂上了,那位公子就算是誰家的後代,他也不一定知道啊。”
“你當我沒問過年老將軍啊。”紫凝賭氣似的回了一句,收起紙條回到桌案旁。“就是因為從你家那兩位老古董那兒都問不到有哪家姓梁的舊部,這才擔心啊。可你爹他——”
“他讓你不用擔心。對吧?”年寒挑眉看她,滿臉戲謔。“他若真有什麽居心,肯定也不會用原來的名字,單從這名字上查必然查不出的。”
“可他又知道你們家隻喝武夷岩茶。”紫凝還是緊鎖著眉頭。
年寒倒是全不在意。“我來你這品茗居的次數不少了,隨便跟蹤一下一問一查,這還不是簡單的事情?”
紫凝也是服了她了。“你倒是心寬。”
“那是因為我知道他奈何我不得。”年寒得意地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咦這味道怎麽有點怪……”
“那是紅豆糕,你本來就不愛吃。”紫凝白了她一眼,拿過那半塊糕點塞進了自己嘴裏。“誰讓你不看清楚就拿來吃。”
“……”
年寒現在隻想喝茶衝淡嘴巴裏膩到她想嘔吐的味道。
“哈哈哈哈。”紫凝笑了,“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說,他奈何你不得?”
猛灌了好幾杯茶的年寒好容易緩過氣來,聽她一問,不禁搖搖頭,長長歎息。
“男人會使的招數,不就那幾招嘛。”她煞有介事地捋了自己下巴上並不存在的山羊胡,“你跟我說了那麽多男男女女的故事,我早都聽膩歪了。”
此刻的年寒看起來就好像在和紫凝賭氣。但紫凝也知道,她有這脾氣全是自己慣的。
從何說起呢?
大抵便是從她與年疆的長子因茶葉買賣相熟識開始吧。彼時年寒還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除卻一身由祖父嚴厲教習出來的武藝,其他仍是白紙一張。因為兒子的關係,年夫人便也常帶著年寒往她這邊跑。
閑聊時,當年風韻猶存的年夫人就跟紫凝坦露過自己對這個小女兒的擔憂。
“這孩子,恐怕以後難免被人欺弄了。”
於是在年夫人逝世後,紫凝便自覺擔起了教育年寒的重任。教育的內容是她自己從各處搜羅聽來的負心漢癡情女的悲情故事,以警醒此女莫要將自己輕許他人。
結果現在這丫頭倒拿著這事反將了她一軍……實在是失策啊。
“所以啊,”年寒在盤子裏挑著,撿了塊桂花糕嚐了起來。“不論他是誰有什麽目的,我明天早上都要送茶回畫雪閣啦。”
“不去年府看你哥?”紫凝隨口問道。
鵝黃色衣衫的姑娘眉梢一挑,“喲?想讓我捎信嗎?”
品茗居主人眼角微斜,涼涼地看了一眼對方:“想吃紅豆糕嗎。”
年寒立馬伏案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