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兒女緣
雪球被擋住了,在離皇帝還有不到一步的距離時,被陛下的近身侍衛橫劍擋住。本就鬆散不緊致的雪球刹那間在陽光下碎裂成無數紛飛飄落的雪沫。
從灌木花草後跑出的小宮女本是玩得正在興頭上,一看見這麽大的陣仗,嚇得趕緊跪拜在地,本就顫抖的聲音此刻甚至都帶上了哭腔。“皇上恕罪!”
隨後跑出來的著裝明顯華麗許多的小姑娘手裏還拿著另外兩個雪團,嘴上也還啊啊啊地嚷嚷著顯然也正在興頭上,看到此番架勢,卻愣是沒反應過來。她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皇上?”
皇帝笑了,不是他常年混跡官場上的禮節性微笑,也不是對待對手時嘲弄譏諷的冷笑,那大概是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過的發自心底的暖心笑意,而這個笑容隻屬於他的女兒。
是的,這個後來出現的妙齡姑娘就是當今新朝齊皇朝的皇帝徐知誥的女兒——建昌公主徐佑槿。
“你這孩子,女孩子家家還這麽鬧騰!”皇帝慈愛地笑著,話裏雖是責備的意思,但語氣裏卻是滿滿沒有掩飾的寵溺,一張因為政事已有些顯老的臉此刻竟顯得容光煥發起來。
他走過去十分自然地揉了揉自己女兒蓬鬆得有些淩亂的頭發,卻不想自己的小公主因為自己這句話竟有些忿忿起來。十八歲的姑娘似乎也不喜歡父親這樣仍舊把自己當小孩子的舉動。
但是她自己本身就表現的像個孩子。
她將手裏的小雪團子輕輕扔向了自己高高在上的父親。“您現在都不讓我出去玩了,我隻能在這裏自己跟她們打雪仗了唄。”她嘟著嘴,發著牢騷。“您現在身份變了,駱禹哥哥都不來找我了。”
建昌公主口中的駱禹是之前一直在徐知誥手下當謀士的駱氏一家的長子。
駱家之前為了替徐知誥鋪平登基之路,所作所為都難以見人,更何況現在。駱禹長她五歲,兩家常有往來,父輩們為了這一雙兒女平安,便也沒讓他們過多參與自己所謀之事。
隻是自從新皇登基稱帝,駱禹出現在建昌公主麵前的時間卻變少了。這才有了公主殿下對自家爹爹的牢騷。
皇帝剛被太陽曬得有點暖和的臉瞬間就被冰涼的雪球刺激得抖了一抖,一個激靈下來心情竟也莫名好了許多——又或許是因為和自己的女兒在一塊,心情更舒爽些。於是他笑道:“行行行,我這就讓人去叫駱振把他兒子叫來陪你。”
“別啊!”公主急了,“也許……也許駱禹哥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辦呢。您就別去打擾他了。”
皇帝斜著眼睛看她,笑著說道:“喲,沒想到我女兒也這麽懂得體貼人了啊。難得!”
“嘻嘻。”公主也跟著笑著,忽然伸出手去,將手裏暗戳戳捏起來的雪團子糊向自家老爹,“有爹你陪著我就好啦!”
她毫無顧忌地咯咯笑出聲來,皇帝毫無防備地被她糊了一臉,卻也半點都不惱,倒是順著女兒的意任由那雪沫子沾在自己臉上。公主被她這副模樣逗樂了,笑得越發開心起來,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宮城上空,就像石子投入平靜湖水後泛起的漣漪,久久未曾散去。
倒是難得歡心。
陽光撫慰下的積雪稍微有了點融化的跡象,窗欞上薄薄的一層白雪開始變得晶瑩剔透起來,已經融化的部分緩慢地順著被精心造型的木製結構向下淌去,在折射出那金燦燦的璀璨光芒後便輕盈而無聲地滴落在地上的雪堆中。
悄無聲息的美景。
在桌案邊端坐多時研究著機關構造的年疆疲憊地抬起頭,扭動脖子放鬆肌肉後,他最喜歡做的便是凝望窗邊的融雪。
那是唯一能讓他不停運轉的大腦稍作歇息的時刻。
自從雙腿在戰場上受傷再不能行走,他便將全身心的精力都轉移到了曾經癡迷卻無法觸碰的領域——倒也算是因禍得福。
但是機關術是個很費腦力的活兒,這許多年下來,不過五十的他就已經白了半邊的頭發——他年逾七旬的爹都沒這麽嚴重。更何況除了這燒腦的活計,他還得時刻提防著來自外界的威脅,更是平添了幾絲白發。
門外傳來敲門聲。
難得的平靜被打破了,他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也無可奈何。誰讓生活就是這樣呢?
從不會給你多餘的喘息。
“進來。”他坐直了身,等待這份從外界傳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