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客來

  在曾經的金陵都統府裏，多了一尊假山。那原先是陳朝後主陳叔寶的華林苑中的尤物，現在卻成了齊國新皇宮裏的擺設。 假山之下，四處可見清理積雪的太監和宮女。而下了早朝後的皇帝看得最多的也就是這些彎腰低頭、勤懇打掃的人。 他們中有不少是在楊家人手下服侍了多年的舊人，如今江山易姓，已是徐氏天下，這些人按理應該被連根拔除，但皇帝並沒有對他們下手。 沒人知道原因，因為仍舊有新的宮女太監在陸續補充，他們完全沒有留下的必要，甚至會徒增前朝死灰複燃的變數。 要知道，這位皇帝可是前朝老臣徐溫的養子，而徐大人的狠辣心腸早已人盡皆知。 新皇默然踏過地上剛剛掃淨、此刻鋪滿了金燦燦陽光的地麵。他不讓隨從有異響，似乎是不想讓這些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直到其中一個埋頭掃雪的宮人轉身時瞥見這位新皇帝的衣擺，慌然下跪請安，其他人才放下手中的活計，畢恭畢敬地跪拜請安。 一時間，“參見皇上”之聲此起彼伏。 地上的積雪被掃成一堆一堆的圓錐狀，有些雪量大的地方甚至都堆積出了小山的形狀。但這些雪堆都夾雜著地上的灰塵砂礫，早已不複初始的純淨潔白。 也許是因為看到了這些被汙染的雪堆——又或許是之前那一聲聲打破寂靜時光的“參見皇上”，這位新皇帝心中略感不快，輕微皺了皺眉頭，卻沒說什麽，習慣性地走去了禦花園。 他隨身的侍衛和太監，還有身後的一群宮女，都因為他這一皺眉而變得緊張起來。一個個都在擔心著，怕新皇什麽時候心情不好便會將他們當作泄憤的工具。 由是一路重歸寂靜，誰都不敢大氣出聲。 所謂伴君如伴虎。 好在此時的天空蔚藍晴朗，朗日無遮無蔽，沐浴著這樣暖融融的陽光，皇帝隻感覺早朝時席卷全身的疲倦困頓都被太陽給吸收盡了。現在的他精神飽滿，看什麽都覺得舒服。 君上心情好了，服侍的宮人們自然就不必時時提心吊膽。但他們沒有想到，此時會有一個不成形的雪球飛過來。這嚇壞了所有人。 皇帝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阻擋那並不雪白的球。 啪的一聲。 恰似宮牆之外，品茗居中，客人將杯子扣於桌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之前偷摸伏於屋外竊聽年寒和紫凝話語的夥計現在正坐在品茗居一樓中，隔著一桌陽光與灰衣年輕人相向而坐。方才那聲脆響，便是夥計匆忙飲下茶水後放下杯子時發出的。 顯然，這個灰衣男子才是夥計的主人。 年輕人細細抿了一口熱茶，與對方大大咧咧的風格形成了鮮明對比，“你確定她是這麽說的？”這人輕聲問道。 “夥計”咧嘴笑了，用粗糙的袖口隨意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茶水。“當然確定！親耳所聽！” 對方微微勾起唇角，放下手中做工不算十分精美的茶杯，手指摩挲杯壁，似是流連於那尚存的餘溫，“看來的確可用。” 現在可是冬天啊……任何可以取暖的，都不能錯過，不是嗎？ “公子說得沒錯。”他沒有發現自家公子眼神中的異常，仍舊興奮地說，“年家確實可以為我們所用。” 他自以為道出了公子的心聲，正滿心期待著對方欣賞有加的眼神，沒曾想主人卻眉頭一皺，起身離去。 他一時不知所措，慌忙放下剛拿到手裏準備再斟一杯茶出來的褐色陶壺，踉蹌地穿過桌椅間狹窄的過道追上步履輕健的主人，“公子！” 年輕人徑直走到櫃台邊，敲了敲台麵引起忙於算賬的掌櫃注意。“掌櫃，”他微微笑了笑，“我想買一斤武夷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