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十、八十、八十……
火焰越竄越高，房間里又都是易燃的綾羅綢緞，趙景淮的手剛碰到窗欞，就被燙得縮了回來。
突然，身邊傳來一陣均勻有力的重擊聲。
他轉過頭，驚愕地看見嬌柔瘦弱的宋嬈手中拿著一柄榔頭，紅木的雕花木柄被火光照得通紅，而宋嬈的嘴裡似乎還在念叨著什麼。
那念念有詞的是趙景淮不明白但宋嬈刻在靈魂深處的時光印記……
「八十、八十、八十……」
隨著轟地一聲倒塌，宋嬈把榔頭一扔，興奮地沖著林廷玉張口就來：「大哥，搞定！」
趙景淮：……
梁帝：……
門外救火的宮人：……
愣神間，宮門上搖搖欲墜的木板吱呀掉落，還帶著熊熊燃燒的火光……
「小心！」趙景淮飛身撲過去，把正要抬腿逃跑的宋嬈擋在身下，抱緊她滾落台階，摔得渾身傷痛。
不僅他痛，宋嬈也痛，沒被趙景淮護住的小腿正正好好磕在石階邊緣，痛得叫都叫不出來。
該死的林廷玉！姑奶奶活著礙著他成仙了是嗎？沒看見姑奶奶正要跑啊！
「你沒事吧？腿怎麼樣？有沒有划傷？」趙景淮忍著痛要檢查她的腿，卻被她推開，這才記起來這身子是林廷玉，他此刻只不過是假扮自己的侍衛罷了。
宋嬈扶著他的胳膊起身，歪頭貼在他耳邊道：「趕緊回去！你那面具碰到火會脫落的。」
「你們沒事吧？怎麼會突然走水？你是哪兒找來的榔頭？」梁帝關心地視線讓宋嬈無福消受，問的問題更是她無法回答的。
她趕緊哭嚎裝柔弱：「陛下，兒臣也不知道為何會起火，火是從外面燒起來的。不過兒臣的腿似乎撞到了，不敢殿前失儀，可否先請回府？」
梁帝親眼看見兒子抱著她從石階上滾下來，不疑有假。她現在還有大用，自然能順著她就順著她了。
揮揮手讓陳千送他二人回去，又命人準備些賞賜送去永定王府，梁帝突然眼神陰鷙地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
剛剛送他們來的人，也是陳千。
不知道是不是宋嬈說的那番話給了趙景淮暗示，他當真覺得臉上的面具下有些黏膩。
「陳千，你先回去吧，馬車就在前面。」趙景淮吩咐下去，陳千千恩萬謝，趕著回去復命請罪。
二人聽著陳千慌亂的腳步聲不約而同地轉頭，恰好看見暖陽照耀在宮門上，照亮了正坤宮三個大字。
宋嬈沉默轉頭，扶著趙景淮一瘸一拐往前走。
直到馬車離開皇宮，她才開口：「正坤宮是先皇后寢宮，陳千為什麼要帶我們去那裡？」
「陳千的主子只有一個人。」趙景淮沉吟接過話。
「未必如此。」宋嬈挑眉，「站在權力巔峰的身邊，難免會以為自己就是權力本身。」
「不過，」她話鋒一轉，鬆開眉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腿肚子，「方才他的腳步聲那麼慌亂，此事估計另有隱情。反正梁帝那邊他是跑不掉了。」
趙景淮奇怪地看著她：「你怎麼就篤定梁帝會放我們回來，而不是把我們當做縱火犯關起來？」
那會兒她演戲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要不是他站在身邊，都不會感受到宋嬈身上那奇怪的變化。
「趙景淮還沒有繼承我的遺產呢，別說讓我回來，就是我要一座宮殿用來歇腳，他也會同意的。」宋嬈說的坦然自若，絲毫沒有痛心的感覺。
她這樣就更讓趙景淮搞不懂了，被人算計，她一點也不生氣嗎？
「那你手裡的榔頭哪兒來的？」
宋嬈就知道躲不過，隨手甩甩廣袖，懶散地靠在車廂里的軟墊上，敷衍道：「袖子里裝進來的你信不？」
知道她不會說實話，趙景淮不屑：「方才在陛下面前柔柔弱弱的，怎麼現在又長出刺來了？」
宋嬈嗤笑：「那是皇帝，是趙景淮他爹，他想殺我，除了劫法場都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我不裝柔弱，等著他砍死我嗎？」
此外，她好心提醒林廷玉：「我可以容忍你失憶之後不忠心於我，但最好收起你這種欠揍的態度，否則我不介意把你變成第二個陳千。」
慈心下藥，阮言掌刀，童叟無欺美滴很！
時常忘記自己身份的永定王爺啞口無言，只能靠在車廂上假寐。
在宋嬈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比如她怎麼知道母后的死因？這些陳年往事，就連他也是從外公口中知道的，宋嬈可從來沒有見過外公。
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讓他們見一面，也許能找到答案。
馬車沒有回永定王府，而是直奔鴻湘樓的後門去。
趙景淮先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發現此事，直到他掀開帘子，看見熟悉的酒樓，才發覺不對。
「你在車上等著，我去去就來。」宋嬈利落地跳下車，敲開後門，頭也不回地進入了。
趙景淮緊跟著要下去，卻無人給他開門。
他不知道，當然不會有人給他開門，因為現在這鴻湘樓里都是宋嬈的人。
「掌柜的，又見面了。」宋嬈紅唇粉面，眉眼帶笑，高昂著腦袋坐在掌柜的面前。
這掌柜正是那日挨了她一巴掌的老鴇。
「王妃這是何意？想包下鴻湘樓給錢就行，用得著請這麼多綠林好漢嗎？」老鴇強撐笑意，左右瞄了兩眼，那十數個彪形大漢堪比巨石，壓在她脆弱的小心臟上。
「誰告訴你我要包下鴻湘樓了？」宋嬈把玩著桌子上小巧的粉色蓮瓣杯，甩手將裡面的茶到了出去，拎著提梁壺重新倒了一杯，推給老鴇，「我要買下鴻湘樓。」
「王妃說笑了，鴻湘樓，不賣。何況這事兒我說不算。」老鴇笑笑，又把杯子推了回去。
「我知道你說了不算，但我也知道鴻湘樓背後的主人是誰。」
她直勾勾地盯著老鴇，見老鴇的瞳孔瞬間縮小，就知道自己沒有說錯。
印證了心裡的猜想，宋嬈更加無所畏懼：「你替我帶句話給他，三日之內，要麼奉上鴻湘樓，要麼本王妃帶著王爺親自上門拜訪。」
說完，她伸出兩根手指，端起蓮瓣杯遞到老鴇的面前，依舊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
但這一回，老鴇顫抖著手接下這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鴻湘樓要是一直在你們手裡，過不多久梁帝就會查到這兒來，你們有探子，梁帝當然也有。」
「查到鴻湘樓的頭上，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眼看老鴇的臉色白得嚇人，宋嬈抬手敲了敲杯壁，發出清亮的響聲，杯子里的熱茶灑出，驚醒了老鴇。
「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說什麼話。如今天下還是趙家的天下，讓你的主子小心些，太高調容易被呵——」她比了個殺頭的手勢，嚇得老鴇摔碎了手裡的杯子。
威脅得差不多了，宋嬈滿意地離開。
沒走兩步，她又突然折返，雙手拍在老鴇的肩上，湊到老鴇耳邊，語調輕柔。
「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鴻湘樓，一樣兒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