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驚魂
「其實也沒什麼。你自己在野地里呆了一個晚上,這事兒咱們都知道。尋找你的護衛也不會亂說,他們的嘴巴都很嚴。」
一直到玉荷來之前,我都在勸慰黃燕燕。
可她一直哭著搖頭,非要我救她,卻不直說自己想要什麼。看著她,我想起王皇后的囑託,她想讓我促成晉王和林俏俏的婚事。從一起開始我就知道這事兒難辦,當時自己還沒看見林俏俏對晉王下死手。現在的狀況晉王一定很喜歡林俏俏,但出於某種原因不敢向林俏俏表達。林俏俏想晉王死,自己會親自動手送他上路的那種。同時,她又放棄了縣主的封號,隱姓埋名不露面,讓事情變得難上加難。
還有這個黃燕燕,我不知道她靠近晉王的真實目的。或許她像上都城裡其他女子那樣對晉王的容貌趨之若鶩。或許她是受家族指令,別有居心。總之,她的出現,使得晉王和林俏俏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婚緣,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太子妃在聽燕燕說什麼嗎?」
再回過神兒來,黃燕燕臉上的神情多少有些怒色。
「這事兒我幫不了你。」我拒絕她說:「你和晉王的婚事得由你母親黃夫人,或是你家裡其他長輩出面兒去找晉王談。」
「可母親做不了主。」黃燕燕又落淚說:「父親已經不在了,舅舅只是個小官兒,我們母女寄人籬下,家裡都是三叔做主。我那個沒有良心的二姐,自己嫁了高門就忘了我們。因為嘉誠公主的打壓,三嬸對我和母親冷言冷語。我在家裡受委屈,晉王邀我出來遊玩,我也沒多想就跟出來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說完,黃燕燕掩面痛哭。
我總算明白了一些。黃燕燕的三叔對她的婚事一定有安排,但她不願意。所以就賴上了晉王,晉王畢竟是太子的親哥哥。這些年也沒參與過太子之爭。他的結果很可能是個富貴閑人、逍遙王爺。他長得還好看,上都城裡有多少富婆不惜重金,就為了能跟他同席。
這麼一想,晉王雖然人虛偽了一點兒,狡詐了一點兒,也不失為個佳婿人選。
「你在我這裡哭也沒用。」我說:「我年輕,也不是你家長輩。你要我幫你,我連去找誰都不知道。晉王那裡我說不上話。你三叔三嬸我也都不認識。難道要太子殿下去幫你說親?這話好說不好聽,反而讓人嚼舌根。你還是回家跟你母親商量一下吧!」
「太子妃現在可真像個太子妃了。」又哭了一會兒,黃燕燕稍稍緩和了一些。她說:「那燕燕怎麼聽說太子妃把謝良娣的表妹送去秦王府了呢!難道我還比不上她嗎?」
「你也想去秦王府?」我回了她一句。
黃燕燕被噎了一下,又哭了起來。
我是真煩了,不再開口任憑她哭。哭到最後,她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了。丟下一句「我還是死了算了」,自己跑了出去。
看她確實走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周茂還在看書,我生氣將手邊一個大團墊子丟過去。
「都怪你。」我生氣地說。
周茂被打懵了回頭看我。
「反正都怪你。」我又說了一句。
「好好好,怪我怪我。」周茂知道我在耍小脾氣,把大團墊子撿起來重新擺好。
「黃燕燕也找著了,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小愚兒自己在家我不放心。」我說。
周茂說:「母後知道咱們兩個都不在府里,不會把他送回去。」
我生了一路的悶氣,怪周茂昨天晚上為什麼不回去,也怪自己把兒子都拋在了腦後。
所幸,我們距離府邸並不算太遠,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我換了衣裳,帶著玉荷直奔皇帝陛下的行宮。
出來迎接我的人是皇帝陛下的貼身大總管段瑞。他因偏向周茂,連帶著對我也十分客氣。他笑眯眯地對我說:「小世子才睡著,皇後娘娘說等他睡醒了,再讓乳母抱回去。」
「那我能在這裡等著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雖然我已經貴為東宮太子妃,但在皇宮裡,我不能隨意走動。這裡邊有極其嚴苛的規矩,不單是我。所有的后妃,除了中宮皇后以外,全都如此。
段瑞笑著說:「太子妃風塵僕僕的趕回來,又急著來接小世子,一片慈母之心陛下不會看不見。這裡既不能坐也沒一口茶喝,著實辛苦。沒有母親在外面受苦,兒子呼呼大睡的道理。不如聽老奴的話回去休息片刻。小世子覺輕,午睡一會兒就醒了。」
我懂事兒地說:「是我心急了。」又向玉荷遞了個眼色。玉荷會意,將手絹里包著的兩塊銀子塞進段瑞的手裡。
玉荷笑著說:「小世子年幼不懂事兒,在陛下面前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大總管幫忙找補一些。」
「這可不行,老奴受之有愧。」段瑞笑著推辭道:「小世子才幾個月大的小娃娃,連自己身在何地都沒弄明白,又能做什麼惹陛下不高興的事兒。更何況他天生愛笑,陛下看著就很歡喜。」
「大管事還是收下吧!」玉荷也笑著說:「再小的孩子也會長大,以後少不得照拂幫襯。」
「那老奴更不能收了。」段瑞一雙手捏著古怪的蘭花指推回玉荷的手道:「姑娘放心伺候著太子妃回去休息。老奴年紀大了,以後少不得要靠太子殿下照拂呢!」
我點了點頭,示意玉荷回來。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我笑著微微頷首說。
段瑞笑著好像一位長者在對自家的小孩子說話。
「回去吧!回去吧!太子妃放寬心,小世子沒事兒。」
出了皇帝陛下的寢宮,走在長長的並無一人的巷道里,玉荷疑惑地說:「他怎麼不收咱們的銀子了?」
我叫玉荷別說話,如平常一樣離開內宮,來到停著馬車的西門。
「回府。」上馬車前,我吩咐道:「快點兒。」
替我趕馬車的小黃門,是這些年來往接送我去白馬寺的葉子。他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就是話少,幾乎不開口。這幾年我們兩個一共沒說上二十句話。要他停車,只需輕輕扣一下車門就行。偶爾我下山晚了一會兒,他也不問我磨蹭什麼。總是按時把我送回皇宮。所以聽見我特意囑咐,他心裡大約明白,穩當又快地把我送回太子府。
「出事了,一定出事兒了。」見周茂我才敢崩潰。
周茂放下手裡的書,起來扶住我說:「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說。」
我稍稍穩穩心神,避著些玉荷,聲音顫抖地對他說:「我去接小愚兒,段總管出來說他在午睡,等會兒醒了就送回來。他還說小孩子覺輕要不了多久。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知道嗎!小愚兒哪天不是睡到傍晚餓才醒。他還比了這樣一個蘭花指。」我學著他手的樣子比出來。「我看像座「山」。」
周茂看著我的手式,道:「你真聰明,這就是山。他還說什麼了?」
「回去吧!回去吧!太子妃放寬心,小世子沒有事兒。」我一字不差地把段瑞的話學給周茂聽。
周茂鬆了一口氣,安慰我說:「你在家裡安心地等著我接兒子回來。」
「能出什麼事兒啊?」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周茂扶著我的脖子說:「別害怕,安心地待在家裡等我回來。如果有危險就去我告訴你的那個地方,千萬千萬別犯傻。」
「你別說這些了,你越說我越怕。」我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放在火上烤,那種難受與煎熬言語無法形容。「你小心,一定要把兒子接回來,你們兩個都得回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離開房間。
周茂走後,我心裡發慌,在屋子裡走來去,一刻也停不下來。
青荷綠荷發覺了,拉玉荷到一邊兒問怎麼了。一知半解的玉荷把自己知道的跟她們二人講了一遍。
青荷道:「你們傻呀!小世子愛睡覺,哪天不睡到傍晚才起來。陛下也不止一次接小世子過去玩兒,段總管能不知道嗎。這分明是給太子妃遞暗號。」
「老天爺啊,他就在我面前說的那些話。我竟然一點兒也沒覺察。」玉荷驚呼。
青荷忙著替她找補說:「不怪姐姐,姐姐也不管小世子的起居,當然不知道他的習慣。」
「那現在怎麼辦?」綠荷說。
「咱們能有什麼辦法。出了事兒當然是殿下去處置。」青荷道:「不行,我得找件趁手的兵器。」
綠荷道:「我還留著當年那根棍子。」
「你們胡鬧什麼呢?」我因為牽挂兒子的安危,覺得她們三個閑聊的聲音特別刺耳。
「太子妃別慌,咱們顧好自己就行。」青荷道:「這點事兒對殿下來說不算大事兒。」
「那什麼才算大事兒。」我不悅道:「難道要兵臨城下,哀鴻遍地嗎?」
青荷不敢再言語。我眼看著她們三個輪換著回去換了新衣裳。衣領上還多了一個奇怪的花朵裝飾。
「你們在準備什麼?」我隱隱覺得不對。
「奴婢跟太子妃身量差不多,如果等會兒有人圍攻太子府。太子妃就躲起來,奴婢扮做太子妃。」綠荷笑呵呵地說。
「你們瘋了嗎?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我氣憤不已,但她們三個也給我提個醒兒。
「你們去把謝良娣,金良娣請過來,還有那三個孩子全都抱過來。」我吩咐說。
「理她們做什麼。」青荷道:「那三個無辜的孩子倒是可以抱過來。」
「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我耐著性子讓自己不要發火。
玉荷答應一聲,到門口喚兩三個跑腿的小丫鬟去辦。
謝良娣見到我就是滿腹的牢騷,還怪我這麼熱的天氣,把她的孩子全都折騰過來。金良娣則沉默不語。
干坐了一會兒,謝良娣的兒子官哥兒開始哭鬧起來。我讓乳母帶他去院子里玩兒,不讓走遠。
謝良娣的耐心磨沒了,生氣地說:「忽然叫過來也不說話,太子妃究竟要幹什麼?」
就在謝良娣發火的時候,周茂抱著小愚兒走進了院子。廊下的侍女紛紛道:「殿下怎麼能抱孩子,給奴婢吧。」
我聽見聲音沖了出去。周茂沒事兒,小愚兒還在睡著。我接過孩子,把他的小臉放在嘴邊親了又親。
周茂笑著說:「咱們兒子夠可以了,亂成什麼樣,也不耽誤他睡覺。」
「是我想多了嗎?」我抬頭問周茂,他能回來這麼快,是我沒想到。
「三哥手下也沒幾個人了。」周茂笑著說:「制服他們還需要多久。」
「三皇子?」
我想了幾十種可能,就是沒有想到他。
這時候,謝良娣和金良娣也走了出來。看見她們兩個周茂明顯有些生氣。他沒好臉色地說:「你們兩個不是在禁足嗎,怎麼跑出來了?」
謝良娣生氣道:「妾怎麼知道太子妃想做什麼,忽然把人叫來也不說話。」
周茂看了看我,轉頭又對謝良娣說:「以後沒我的吩咐,再不許出來。」
「殿下是不是太偏心了。」謝良娣氣得跺腳說:「我要去陛下那裡告狀。」
周茂冷哼了一聲說:「等你能從這府里走出去再說吧!」
說完,在他的受益下。謝良娣和金良娣被侍女送回各自的院落里。
「何必呢!」我看著金良娣和謝良娣遠去的背影,突然有種莫名的哀傷。
「你又何必管她們呢!」周茂護著我和小愚兒回到房裡。「是不是還想過,如果有人圍攻太子府,你就把她們藏起來。」
「至少得把孩子們藏起來吧!」我回答說。
周茂點了點頭兒,一臉欣慰地說:「你的心是好的,但她們不配。倒是那三個孩子,是我想的不周全了。」
我有點兒生氣,抱著小愚兒到床上放好。
「生氣了?」周茂跟上來問我。
我看著兒子睡的安穩,心情也平復一些。沉默了一會兒,我說:「看她們兩個這樣,我就忍不住想自己哪天失寵了,是不是下場還不如她們。」
「胡說什麼呢?」周茂伸手過來掐我的臉。他靠我很近,我發現他雖然還是穿著藍色的圓領袍,卻不是他走的時候那件。
「你怎麼換衣裳了。」我打開他的手,站起來仔細看了又看。
「受傷了是不是?」我緊張起來,「傷哪裡了?」
「沒事兒。」周茂笑著回答:「是小愚兒乳母崔氏的血濺到了我的衣裳上,她也沒事兒,受了點小傷。我命人把她抬回家休養了。」
「你騙人。」我伸手去摸他身上。「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濺了別人的血你不會特意換件顏色款式差不多的衣裳。你明明就是怕我看出來。」
果然被我發現他左手的手臂上纏著厚布。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渾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地方了。」我幾乎要哭出來了。
「這麼小的傷口換你如此擔心,值了。」周茂笑著說。
「還笑!」我氣得想打他。
「哪朝太子不是養尊處優,那有你這樣渾身傷痕纍纍的太子。」
「上過戰場的人,除非像林俏俏那樣有九條命,否則哪個身上沒塊疤。」周茂笑著回答。
我懶得跟他爭,仔細看他就是胡亂包紮一下。叫玉荷取來藥箱,重新給他包紮了一下。
「三皇子也真是。」我一邊纏著煮過的白布一邊抱怨「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學識才幹哪個能比過你。不是那個命非要爭那個命,就不怕把自己的命折沒了。做個逍遙王爺不好嗎!你又不是那種容不下他的人。」
周茂笑著說:「生在皇家,誰服氣誰。都是從小眾星捧月地長大,都覺得自己是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