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踏春 上
「太子妃沒事兒惹殿下生氣幹嘛呀?」青荷一直認為自己去劫來周茂是錯的。連著兩天跟我抱怨不應該傷周茂的心。
我腦子很亂,各種人物在眼前轉來轉去。可是無論怎麼轉,自己都不得善終。
想起母親在字帖上寫的那行小字:願小女一生順遂,平平安安。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母親一定是知道我這一生註定要福禍相伴,所以才寫下那行小字。她沒有祈求我大富大貴,僅僅希望我能一生順遂平安。
我越想越傷心,最後趴在桌子上哭起來。
「太子妃,奴婢不是數落您的意思!」
青荷被我嚇著了。
「跟你沒關係。」我起來,用手帕擦去臉上淚水說:「我就是覺得自己活著太難了,越想越沒有活路。我就是想回家,也沒有別的奢望。怎麼就跟他糾纏在了一起。本來我們兩個隔著山河湖海,就是段露水的情緣。到底是哪一步錯了,就走到現在名分有了,孩子也有了呢!」
「就…就是緣分唄!都是月老牽的紅線。」青荷為難地說。
「誰想跟他有緣分啊!都是他害的我。」我生氣地說:「還總是黑著臉嚇我,明知道我膽小還總嚇我。」
「怎麼妝都哭花了?」
安排車馬的玉荷回來看我才哭過,急的跺腳說:「殿下已經等在門口了,謝良娣和金良娣也已經到了。完了完了怎麼辦?」
「出門遊玩你帶著冪籬幹什麼?」
上馬車前,周茂掀起遮蓋我面目的皂紗問。
我委屈又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
「眼睛怎麼腫了?」
「回殿下,太子妃都已經哭了兩天了。」扶我上馬車的玉荷無奈地回答。
玉荷準備了兩駕馬車。我和周茂同乘,謝良娣和金良娣同乘。出宮的路上,我一句話也沒跟周茂說,他也不理我。
謝良娣和金良娣不常出門,看見路邊的垂柳覺得好,看見河裡的商船也覺得好。我還算有些見識,告訴她們那些船上有載南方絲綢、藥材和瓷器。到了都城賣了換銅錢,再收北方的珍玩玉石,西域來的葡萄美酒,金銀器皿回去。南來北往要一個月,辛苦是辛苦一點,不過這一趟能賺不少銀錢。
謝氏富裕,謝良娣得意地說:「這些小本買賣賺錢有限,不如開山採金日進斗金。」
「要是人人家裡都有金山,世上就沒有賣兒賣女的窮人了。」我生氣說:「南夏富庶,與你們這些氏族家裡是否有餘糧無關。你們現在看到的這些做小買賣、種地、養蠶織布的百姓家中有餘糧,那才真是富庶。」
謝良娣不喜我說的話,拉著金良娣往那邊街里的店鋪去逛。
「帶錢了嗎就去逛!」
我隔著皂紗向她們吐舌頭。
周茂被我幼稚的舉動逗笑了,掀起遮在我面前的在皂紗說:「別擋著了,我又不嫌棄你。」
「我嫌棄你!」我拉下皂紗,氣鼓鼓地往前走。
「你懷著我的孩子,還天天想逃走。我沒生氣,你反而氣成這樣。是不是有點兒不講道理?」周茂追上我說。
「講道理是嗎?」我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他,掀起皂紗,仰著脖子問他。
「不講,不用講。」他連連讓步說。
「今天一定講講道理。」我說:「我是想逃走,為此還制定了各種各樣的計劃。我甚至想過燒掉自己的房子,詐死之後,浮在木塊上從太液池游出皇宮。可就像當年皇後娘娘逃不掉一樣,我也是。我怕侍女們受到牽連。我怕自己帶走了孩子,你沒辦法跟陛下交代。我甚至害怕皇後娘娘知道了傷心難過。你那天從外面進來就說我是胡思亂想,我一聽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你是怕我害怕,所以瞞著我。我一想到他可能會殺了你,心就疼。可我不逃,怎麼想都認為自己沒活路。秦王妃跟我說,說很多人都等著我的孩子降生。我嚇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陛下正是壯年,可你已經成年,還要有嫡子了,別有居心的人從中稍稍挑撥一下。你就有可能再一次被按上謀逆的罪名。還有公主去和親,這次是靜安公主,那下次是不是就會輪到我的女兒啊!還有你,你明知道我的膽子小還總冷著臉嚇我。你知不知道,我經常想你是不是也會像對待金良娣那樣,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就不理我了。」
我很傷心,也很難過,看著眼前的周茂覺得他很討厭。拳打腳踢,發泄一通。他也不躲,硬挺著挨打。
等我打累了,他才抓住我的手腕低頭說:「你那麼聰明伶俐,到東宮以後遇到的麻煩幾乎都是自己解決掉的。你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能解決不表示我不害怕啊!」我踢了他小腿一腳說。
「不用害怕。」周茂笑著說:「也不用擔心父皇會被別有居心的人挑唆,而做出對我不利的事兒。」
「大皇子想謀逆嗎?他不就是被謝氏挑唆的嗎?到最後,他反不反都是死。」我壓低了聲音說。
「你聽誰說的?」周茂笑著問我。
「綠柳。」我老實回答。
「綠柳是誰?」周茂問。
我回說:「她是皇後娘娘送給清平縣主的婢女。我們從小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我不是擔心清平縣主被人害了嗎?就找借口把她弄出來,結果她也瘋了。跟我說一定小心清平縣主。她在清平縣主身邊十幾年,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清平縣主了。結果都是假的,她還說大皇子的什麼人逃走了,他不甘心,會回來替大皇子報仇。」
「逃走的是皇兄的謀士謝謙,他的行蹤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周茂收住笑容說:「皇兄也不是受謝氏挑唆,他是因為知道父皇會立我為太子,嫉妒發狂才會謀反。父皇也沒想過殺他,是他自己為母妃謝氏不平。在獄中寫下千字書,痛述父皇不公后自盡了。」
我一時語塞。
「大皇子的脾氣也太差了。」我說:「任人為賢,何況是選太子,你文治武功眼界學識都在他之上,他有什麼底氣不服。」
「可他不這麼認為!他以為父皇選擇我是因為母后。」周茂看看四周后低聲說。
「這跟皇後娘娘有什麼關係。」我疑惑不解開。
「后妃之中,父皇最喜歡母后,最討厭謝氏。」周茂回答說:「大皇兄為他的母親不平的同時,認為自己的長子,在眾皇子當中出類拔萃,太子理應是他。大皇兄一直以為父皇能順利從皇爺爺那裡繼承皇位,是他母親謝貴妃的功勞,可父皇並不喜歡對自己痴情的謝貴妃。甚至有些苛待冷落,以至於謝貴妃抑鬱而終。當他得知父皇為了保護母后,將孩子調換,甚至將我以養子的名義養在母后名下,還想讓我繼承皇位時。對父皇和我產生了極深的怨恨。」
我曾聽綠柳說過,當年王皇后和淑貴妃同時生產。淑貴妃擔心謝皇後生下嫡子,派人暗中加害。結果事情敗露,淑貴妃被賜死,她生的小兒子周茂被皇帝陛下賠給了王皇后。陛下還把她的大兒子四皇子周琮歸到沒有兒子的宸貴妃名下。以至於生了兩位皇子的淑貴妃,在後妃錄上連個孩子都沒有。
「你是皇後娘娘親生的!」我被嚇得捂住了嘴巴。
「我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周茂十分平靜地說
「所以你和四皇子長得一點也不像,反而跟嘉誠公主的兒子李長治很相像。」
我恍然大悟。
「換了誰都得恨死你們了,偏心沒有偏成這樣的。」我拍打著周茂的胸膛說。
「可站在父皇的角度,他也很生氣啊!」周茂說:「你是父皇,你喜歡一個女子,想要娶她回來一生一世一雙人。可莫名其妙來了一群人拿江山社稷相要挾,給你十幾個老婆,你不娶,他們就處處使絆子,還阻撓你娶到自己喜歡的那個女人,你心裡有沒有氣?」
「我會把討人厭的傢伙全都弄死。」我如實說:「這麼說陛下好像也沒錯。」
「世上的事兒就是這樣,站在不同的角度,故事就不同了。」周茂說:「看起來你因為我沒有辦法回到家鄉,開自己想要的包子鋪。可換個角度想想,你遇到了一個很愛你的丈夫,馬上我們的孩子就要降生了,不是另一種圓滿嗎?」
我突然發覺了他的小心思,生氣地想要掐他的腰,想到他身上的傷可能還沒痊癒,手下留情了。
「就你心眼兒多。每次都透露一點點小秘密給我,叫我聽了心疼你。這是圓滿嗎?要跟另外兩個,甚至更多女人分享我的丈夫,真是圓滿啊!」我不高興地說。
「所以你還是會生氣,會吃醋。」周茂開心了,歪著頭看我。臉上的笑容好像春天開的牡丹花,褶兒都多了。
我沒有半點笑意。
「我知道這樣不好,而且細論先來後到,是我來分走了她們兩個的丈夫。」我說:「有時候還會覺得金良娣和謝良娣很可憐。可我可憐她們,誰來可憐我啊!我想回家,卻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
「小傻丫頭跟你說過多少次,別以為住在一個宮裡,經常見面吵吵鬧鬧就是一家人了。」周茂捏著我的臉蛋兒說:「而且真論先後,也是先有的你,什麼時候有她們啊!」
「我知道,我知道最後的最後,我跟她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說:「可天天見面,偶爾還要一起面對困境。讓我很難把她們當敵人。」
周茂說:「你太善良了,不要這樣。如果你知道她們背地裡都動過什麼手腳,耍過什麼把戲,你一定是連她們的那張臉都不想看到。」
「不就是算計你的事兒嗎?」我白了他一眼。
「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是怕你知道太多露出馬腳。」周茂嚴肅認真地說:「記住母後跟你說的話,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我們的孩子,還有那三個孩子。你把自己和這幾個孩子顧好就可以。」
「又說奇怪的話!」我不悅地看著他。
「時機未到。」他捧著我的臉頰說:「還有我和母后的事兒?」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睜著無辜的眼睛說。
「乖巧又伶俐!」他曲著無名指刮過我鼻頭兒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