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黃燕燕
金良娣的孩子晚了十七八天才鬧著要出來。那天我身體好了一點，謝良娣因為緊張金良娣也生齣兒子，在自己房裡坐不住。一大清早就跑到我這裡來閑聊。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我聽著。
「如果金良娣也生了兒子，你怕不怕？」
謝良娣笑吟吟地問我。
我低頭想了想。
怕？我應該怕。周茂和金良娣的婚事是他自己做的主。身為養母的王皇后不過是出了個名兒。如果不是謝良娣突然插一腳，太子妃應該是金良娣。平時看他們兩個也是相敬如賓，相處融洽。
可我現在傷心多過怕。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就好了，那樣至少還能有機會保住我的孩子。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失去那孩子兩次。
可笑的是，如果換成是別人，這麼兩三折騰下來恐怕早就沒命了。而我不但活著，還活得好好的。郎中甚至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告訴我不會影響以後的生育。
「謝良娣聽過回魂丹嗎？」我忽想清平縣主的葯錢。
「回魂丹，你有嗎？」謝良娣正經嚴肅地問。
「沒有，就是偶然聽清平縣主家的侍女提起過。」我說。
「那可是個好多東西，傳聞一顆續命十年。是林俏俏她師傅留給她的保命仙丹，一共應該是二十顆。」謝良娣說。「太後娘娘吃了一顆多活了三年。後來陛下再跟清平縣主要，出金子買都行，她說自己給吃了。不過她給陛下寫了個藥方，宮裡的藥局制了兩三年了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制出來。」
「那這樣的葯得多少錢一顆啊？」
我抱著一絲幻想，如果清平縣主是個貪財的人，自己把家底掏空也要買她閉嘴。
「買？」謝良娣笑著搖頭說：「果然是不入流，這種仙丹怕是傾家蕩產你也求不來一顆。我雖然討厭林俏俏，可不得不佩服人家。當年要不是北商傾國之力圍殺燕州。咱們哪有現在的日子。」
「所以，你們冷眼旁觀，直到林家死絕了，才肯出兵？」
忽然，一個粉衣白裙的女孩從外面走進來。
黃燕燕？
我在夜宴上見過她和清平縣主走在一起。雖然當時並不認識，但猜測應該是她沒錯兒了，她是金良娣的姨表妹。金良娣生產，正是她進東宮的好機會。
「給太子妃請安，燕燕不應該硬闖進來。可謝良娣的話實在太氣人了。」
「你來做什麼？」
謝良娣如臨大敵。
「表姐生產，我替母親來看看。」黃燕燕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這種事不應該是生產過的女眷來嗎？」謝良娣劍拔弩張，對黃燕燕一點「客氣」二字都沒有。
「來了呀！她們都在那院里呢？」黃燕燕笑著道：「我是來看太子殿下是不是在這兒！」
「你！」謝良娣氣得渾身發抖。
「你們黃家都已經到這地步了嗎？」
黃燕燕咯咯咯地笑起來，她的聲音很好聽，好像銅鈴鐺一樣能傳的很遠，很空靈。
「太子殿下當然在我表姐那裡。家人叫我來我不得不來。可我實在不想攪合在你們這裡。所以就躲到這裡來了。」黃燕燕道。「太子妃我就坐這兒啦！」
她指著床邊，一溜擺著的鼓凳說。
「天太熱了，這裡有什麼好茶拿來吃。」
她一點也不認生，更沒把我這兒當別人家。
玉荷攔住追進來的婢女，叫她去端茶。
黃燕燕喝了口茶，說了句：「這茶真難喝，明兒我送太子妃一包好茶。」
謝良娣厭煩透了她，但她又不走，坐在一旁也不說話，看黃燕燕要幹嘛。
我養得是小月子，玉荷不讓我下床，所以之前是靠卧在床上和謝良娣說話。黃燕燕不同。她是外客，見她我要穿戴整齊才行。現在她硬闖進來，把我堵在這裡。弄得我十分不自在。
她卻不以為然，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天馬行空，說得滔滔不絕。
「你們家我真不想來，所以太子妃求求你了。你一定一定要和太子殿下說，不要答應納我為良娣。」
「啊？」
我有點兒走神了，再回神時聽見她哀求著說。
「求她還不如來求我。」
那邊坐著的謝良娣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孩子怎麼來的，自己心裡沒數嗎？求你不如求我表姐。」黃燕燕一點兒也不給謝良娣留臉面。轉臉到我這裡，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表姐說求她也沒用，她和太子殿下也說不上幾句話。是她讓我來求求太子妃。」
我一臉苦笑。她的話太多，我走神了。前面說了什麼我都不知道，忽然來這麼一句，我不知該怎麼回答。
想起許嬤嬤教我的那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先裝傻。太子妃看著就不聰明，偶爾裝傻人家也不會覺察。
我覺得許嬤嬤是個高人，等身體養好了，一定好好跟她學。
金良娣折騰了一夜一天生下了一個女孩。
一直鬧著我的黃燕燕聽見了高興地跑了過去。
謝良娣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也過去看看。」她整了整雲鬢說。
玉荷過來看著我，嘴巴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母女平安就好。」
「太子妃說了半天話兒了，要不躺下睡一會兒？」玉荷輕聲地說。
門外有金氏送來的婢女站在門口招呼玉荷去領賞錢，玉荷擺了擺手。
「你去吧！」我說。「這是喜事兒，討個好彩頭。」
玉荷搖頭道：「我可不去觸那個霉頭，白惹殿下不高興，有什麼好處。」
「周…太子殿下不是喜歡女兒嗎？」我想了想說：「平時也看他對小郡主更花心思。」
玉荷笑道：「原來太子妃也發覺殿下更喜歡小郡主。也就是謝良娣傻乎乎的以為太子殿下跟她一樣，喜歡白天晚上沒命地哭的小世子。」
提起那個愛哭的小世子，我還是有些惻隱之心，那孩子太可憐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能哭成那樣。
我和玉荷閑聊的時候，黃燕燕去而復返，手裡還抓著一把金瓜子。
「這是太子殿下賞的瓜子，我想太子妃也不能出門，肯定是沒有了，就多要了一把過來。」她把金瓜子放進我手裡，還不忘留下幾枚給玉荷。
玉荷一直在偷看我的臉色。
金瓜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在中宮的時候，凡是能拿到賞賜的活兒總是分派不到我頭上。
這可是個好東西，放在香囊里就行。一枚金瓜子差不多能換一兩銀子，一般五口之家夠吃三四個月的口糧。二十來個能盤個一層的中等店鋪。四五十個能換一間帶後院的上等店鋪。
「這可真是好東西。」我掂量了一下手裡這一把，有三十餘枚。
「太子妃，昨兒奴婢清點庫房，看見裡面還有一匣，不然奴婢收了入庫吧！」
玉荷走到床邊道，她的神情有些許緊張，一張稍有些圓潤的臉緊繃著。
「不用。」我稍稍坐起來，從手邊的床柜上一個小抽屜里，找出一隻我從前做的荷包。「這種沾喜氣的東西，得貼身帶著，那匣子你收好，過年的時候少不得要用到。」
「可能還不夠。」裝好金瓜子，我思量一下道：「聽說永平郡王家又添了兩個孩子，郡王和太子走的近，單他一家就要用不少。」
「那沒什麼，奴婢拿兩個金錠子多做些。」聽了我的話，玉荷緊張的神情稍稍放鬆下來。
「單做金瓜子也沒什麼意思。」我說。「還是弄些麒麟之類的祥瑞更好。」
「奴婢記下了。」玉荷高興地把黃燕燕塞進她手裡的金瓜子收進荷包。
「原來太子妃心裡這麼有數。」黃燕燕笑著說。
「嬤嬤教導有方。」我笑著回答。
「好了，金瓜子我也送到了。這算借花獻佛，過幾天我拿好茶葉來給太子妃。」黃燕燕笑眯眯地說。「太子妃咱們可說好了，我求您的事兒可一定一定幫幫我。」
「這事兒求我還真的沒什麼用。」我說。
「表姐說有用。」黃燕燕道。「反正我是懶上你了。」
玉荷送走黃燕燕，急急忙忙回來。
「太子妃別理這個黃燕燕。」玉荷道。「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別看她一口一個表姐地叫。金良娣在她那裡可沒少吃虧，謝良娣也不喜她。」
「黃氏有幾個女兒在都城啊？」我問。
玉荷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三個。她們家大小姐黃葉葉已經婚配，應該是入秋成婚。二小姐黃月月是庶出養在主母名下，是否婚配不知道，她總是不出門，也不見人。在就是這個黃燕燕，都城裡沒有她不逛的園子，不鬧的詩會茶會。」
整個下午，嘰嘰喳喳的黃燕燕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又煩人又鬧人。為了不去想她，我叫玉荷拿了本許嬤嬤要我看的古書。
那本書真是又厚又無聊，還沒看到第十頁，我就已經夢會周公下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