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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竹海聽風

  周茂知道我的境遇,他什麼都沒說,我也不指望他什麼。

  晚飯後,已經寫了一百多張紙的我實在是累得不行了。算算自己應該能在許嬤嬤回來之前做完功課。於是趁著夕陽餘輝出門去走走。

  夏宮由皇帝行宮、官員的私邸還有大大小小几十個花園和一大片一望無際的樹林草地所組成的皇家園林。

  樹林里很多小動物,草地上也時常有狼群出沒。樹林深處的開闊地帶有皇帝陛下秋季狩獵駐紮行宮的營地。

  我一個人不敢走太遠,一是怕道路不熟迷失方向。二是以前受到過獨狼襲擊嚇著了。三是擔心有人趁我孤身一人的時候殺了我。

  那一片竹海就在太子府邸後面,一座小山包上密密麻麻長滿了碧綠通天的翠竹。竹下有筍,可惜過了好時候,不適合挖來吃。微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飄舞的竹葉打著旋飄落下來。是個既清幽,又雅緻的好地方。

  從前我總去白馬寺,白馬寺山門前也有這樣一片竹海。馬車進不去,每次我都要提著重重的匣子走一段很長的路。每當走在竹海之中,我的內心都無比平靜。後來,我的孩子埋在了那裡,我不知道具體位置,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只知道,他就在那片竹海里。

  金良娣九個多月的肚子又出現在我眼前。

  我想起自己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肚子不是很大,穿著寬鬆的襦裙,甚至看不出已經快要臨盆了。不像她笨重的身體,走路都要婢女攙扶著才行。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拾階而上,快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心裡冒出來個疑惑。

  「她的肚子怎麼會那麼大?」

  金良娣身量跟我差不多,或許比我還要更纖細一些。可她肚子比起我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大了不止兩圈兒。而且她昨天肚子尖,今日肚子圓,形狀總是變來變去。最最可疑的是八月左右,肚子里的孩子正在鬧騰最歡的時候,我卻沒聽她抱怨過。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陣微風劃過竹稍,打旋兒的竹葉落在我的肩上,取下那枯黃的竹葉時,我頓悟。

  金良娣是不是真懷孕,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跟我沒有關係。我什麼時候會被除掉,要看各家之間的平衡什麼時候被打破。周茂真的會找機會送我走嗎?如果他不會,那我有機會自己逃走嗎?如果逃不掉,又該如何保命?

  那種想要去死是心情翻湧上來,攪合的我胸悶氣短。我坐在石階上緩一緩。

  「你怎麼不死那女人的床上。」

  隱約聽見竹林深處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虛虛實實,不知道是真有人在那裡說話,還是我的幻覺。

  「……我念你腿上有傷才讓著你……」

  又一陣風吹過,是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讓著我!我現在就打死你。」

  循著聲音而去,三五步的距離,一男一女的爭吵聲聽起來格外清晰。

  清平縣主和晉王。

  我嚇得慌不擇路。

  「別以為你拖著不嫁,日後就會有機會嫁給老九。」晉王道。「他如果真想娶你,怎麼可能讓你在拜月樓受到那麼大的屈辱,還被逼著跳了樓。」

  「周王八那年在燕州我就應該一箭射死你。」

  清平縣主怒火中燒,四下尋了一塊趁手的石頭,不管頭腳地朝著晉王砸過去。一塊兒不行,她又尋了一塊兒。結果腳下不穩,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

  「啊……我的腿。」

  前一刻還在得意自己躲過襲擊的晉王看著她捂著那條才長好的斷腿喊疼。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見了。

  「你別嚇我。」

  我離得那麼遠都能看得出來,那條腿應該是又斷了。

  清平縣主最後說了什麼我因離的太遠沒聽見,我只看見她嘴巴動了動,然後頭一歪,疼暈了過去。

  「來人來人,胡大……」

  「別抱她,她腿斷了,得抬著走。」

  我本不應該出現,可清平縣主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看著她因這點事兒落下殘疾。

  晉王的隨從胡大和清平縣主的婢女綠柳從竹林另一頭跑來。

  清平縣主是用半扇拆下來的門板抬走的,太醫在她斷腿處劃了一刀,放出了裡面的瘀血。又用打磨的光滑細膩的竹片一點點固定好。這些還不算,每個月都有專門正骨的郎中推骨,以免骨頭長歪落殘疾。我曾聽過她正骨時的慘叫聲,那應該是比生孩子還要疼十倍。

  「出去走走,走到現在才回來!」

  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廊下的婢女都不見了,還以為周茂也走了。

  沒想到一進屋,就看見他黑羅剎一般坐在那裡。

  我平復了一下自己受驚的心,道:「你怎麼還在這兒,今天不是應該去謝良娣那裡嗎?」

  「我問你去哪兒了?」周茂生氣地問。

  「房裡太悶了,我去後山竹林走走。」我回答。

  「那竹林多大,你在裡面繞了一個時辰?」

  周茂繼續質問我。

  今天晚上我費了很多腦子,想了很多事情,這會兒實在不想跟他廢話。於是坦白說:「竹林是不大,可半路上遇見清平縣主和晉王吵架。清平縣主又把腿摔斷了,我也不能就那樣丟下他們。直到有人來把縣主抬走,我才回來。」

  「什麼?腿又斷了?」

  周茂一臉擔憂,起身要往外走,可到門口又停住腳步。

  「明天一早你帶著補品過府去看看她怎麼樣了。」他吩咐說。

  「我不去,我躲著她走還來不急,還送上門去?你是嫌我命大嗎?」我拒絕,走到梳妝台前,將頭上的發簪一隻只拔下來。

  「你又幹什麼虧心的事兒了?怎麼見到清平縣主跟耗子見了貓兒一樣。」周茂對於我懼怕清平縣主一事不解。

  我對著妝鏡沉默不語。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不去也得去。」周茂對著鏡子里的我說。

  「我就不去。」我有點惱火,打開小匣,取出梳子,將解開的頭髮梳通。

  「你反了是不是?」周茂突然抓住我拿梳子那隻手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連帶著扯了我一把頭髮。墜得我後腦皮疼,十幾根頭髮被那樣扯斷了。

  「我反了又怎麼了?你殺我呀!反正我一點兒活路都沒有了。」

  疼到眼淚在眼圈裡打轉的我心情差到了極點。那一刻我真想破罐破摔,就這樣吧!不活了。

  「你到底怎麼了?從前你總是想怎麼活下去。為什麼現在總想著死?」

  周茂查看了我掉得那十幾根頭髮,確定無礙后耐著心問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害怕吧!可我從前也怕啊!在後宮的時候,經常有小宮女莫名其妙地失蹤,有時候能在枯井裡,或是魚塘里找見她們的屍體。很多的人就那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更不用說那些因病缺醫少葯死的了。

  跟我一起入宮的女孩子們,這幾年接連亡故,兩百多個人,現在剩下三四十個。即使這樣,我也覺得自己能活著離開皇宮。

  「事情遠沒到你想象的那樣可怕地步。」周茂對我說。

  「你真的會想辦法送我走嗎?」我問。

  他沉默了一下,說:「如果你真的想走,我會找機會送你走。答應你的銀子,店鋪一樣都不會少。」

  我不相信周茂,他就是個騙子。夜裡我睡不著,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恨不得掐死他。可我不能,翻身背對著他。

  眼不見,心不煩。

  宮門變的時候我為什麼沒走?宮門都已經燒得快塌了。沒人知道我還活著,那時候逃了就好了。

  我睡不著,止不住在心裡胡思亂想。

  如果再有一次宮變我是不是就有機會逃走了?

  我翻身仰面看著床頂綉著花蟲蝴蝶蜜蜂的幔帳。

  「沒人跟著我,也沒人在意我去哪兒?如果真有宮變,她們忙著自己逃命,不會看著我。」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生的希望。

  「一兩金子能兌十兩銀子。一枚五十兩的元寶不但夠我回家的路費,剩下的也足夠我買店鋪了。一個金元寶才多大?」

  可宮變這種事兒,它不是我能左右的呀?

  「你自言自語說什麼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本應熟睡的周茂醒了。月光下,他黝黑的眼眸就像是不見底的深淵。

  「我沒說什麼呀!」此時此刻,我有點懼怕他的目光。

  「是誰忙著逃命不管你了。」他撐起上半身,低頭直視著我的眼睛問。

  這是危險的信號,我死死地抓著被頭,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要流露出對他的畏懼。

  「我有點困了,你也快點睡吧!明日不還要去陪陛下逛園子嗎?」

  說完,我閉上的眼睛。

  我能感覺到他盯著我的目光。良久,我的策略成功了,他重新躺下來,一隻胳膊穿過我脖頸和枕頭之間的縫隙。另外一隻手將仰卧的我翻過去面對著他。

  「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他在我耳邊說。「明天帶著補品去探望清平縣主。」

  我不想去,可現在沒有勇氣在跟他鬧第二次了。

  裝睡變成了真睡,我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見了娘在揉面,爹坐在門口扎紙鳶,灶上熱氣升騰,香噴噴的肉包子馬上就要出籠了。

  可世上沒有綵衣鎮了。

  十多年前,王氏一族為了保住自己家的萬頃良田不被大洪水吞沒。趁著雨夜掘開了河南岸的防洪堤壩。導致包括綵衣鎮在內的十餘個城鎮被洪水吞沒,洪水沒有褪去,形成的大澤湖將綵衣鎮等幾個城鎮淹沒在湖底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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