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卧榻之側
「這麼不想做太子妃嗎？這兩三個月你就沒睡過一個整覺。」
我從睡夢中醒來時，周茂側著身子卧在我的身旁。
「你還知道我睡不好？」
我想咬死他，而且很後悔剛剛為什麼沒掐死他。
心底的怨氣難以消除，拉過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兩口。
「這麼多年，你這愛咬人的毛病還改不了。」
忍著疼，不敢叫出聲的周茂伸手來掐我大腿內。
「這兒不是白馬寺的客房，當心叫外面的婢女發現。」我忙鬆開嘴，雙手按住他的手。
「我們現在是夫妻了，躲在房裡做什麼，他們都管不著。」他笑著就勢翻身壓在我身上。
夏日的裡衣很薄，隔著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微微發燙的肌膚。我又想起了金良娣扁圓又大的肚子。
「金良娣就快要生產了，你應該多去陪陪她。」我推開周茂，坐起身來整理好自己已經散開的裡衣說。忽然一絲絲疼從身下傳來。才想起來，這還是大婚後，我們第一次同房。
「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周茂覺察到我的異樣，伸手來摸我的小腹。
「沒有。」我忍著說，同時推開了他的手。
他看著我，好像要說什麼，和軟的面色逐漸冷若冰霜。
「你乖乖聽話，或許有天我能找機會把你送走。」
過了良久，他才開口。
又是這句話，我強忍著咬死他的衝動下床去梳妝。
騙子，大騙子，就能欺負我的大騙子。
用這句話騙了我多少年。
一整個上午，我都在筆墨紙硯之間忙碌，寫了半天才發覺自己寫了好多個「騙子」。
半日的時光就這樣耗費掉了，還有很多課業要做。只好重新鋪上紙，認真地抄書。
晌午，周茂回來休息，我沒理他。
他才剛坐下，謝良娣身邊的婢女月如就來說小世子又哭又鬧不肯睡覺，想父親了。
「我陪父皇逛了半天，這會兒累了。你去叫奶娘把小世子抱過來吧！」
才剛換上家常衣服的周茂說。
謝良娣的婢女月如欲言又止的模樣分明表示：小世子抱來被太子妃害死了可怎麼辦？
「去抱來。」
今天的確很累的周茂不耐煩了。
他這個人就有這個毛病，脾氣陰晴不定，不好相處。
月如看自己請不動了，轉身回去。
不多時，謝良娣親自抱著啼哭的小世子來了。婢女沒說謊，小世子抱來的時候，哭得渾身通紅，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殿下快看看吧！妾真是沒用，連自己的孩子都照顧不好。」
謝良娣哭著將小世子送到周茂的懷裡。
那孩子啼哭不止，周茂也哄不好。
跟著的乳母和教養嬤嬤在一旁道：「小世子非同凡人，每日子午時都會啼哭不止。」
「孩子哭成這樣，你們還能說出奉承話！」周茂不悅地說。
玉荷拿手帕逗小世子，又用乳母手裡的撥浪鼓吸引他的注意力，結果都沒用。那孩子好像是想把自己給哭死。
我看見孩子就煩，聽他哭心裡更煩，所以躲的遠遠的。
「太子妃過來看看。」認真哄孩子的周茂對人群之外的我說。
他這一下顯得我很突兀。
小世子的乳母客氏慌忙笑著要接回小世子。她嘴裡還說：「太子妃人年輕，又沒有生過孩子，哪裡會抱孩子，別再摔了小世子。」
周茂輕易躲過了她的手，越過人群，來到我的面前。
「抱一下吧！」
他輕聲地說。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如此近的看著一個小嬰兒。他還不到十個月，肉乎乎的小臉蛋兒哭得通紅。
我鬼使神差地接過正在啼哭的小娃娃。肉肉軟軟一小團，身上熱乎乎的，抱著他的感覺就像是抱著一團棉花。
「不哭啦，不哭啦。好好的日子為什麼要哭啊！」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淚水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落下來。我的孩子如果還活著，差不多也這麼大了。
小娃娃好像聽懂了我的話，止住了哭聲。
緊張我會對她兒子下毒手的謝良娣已經走到我面前。
「還是把孩子給我吧！」她表情嚴肅地說。
我有點兒不舍，就好像懷裡抱著的是自己的兒子一樣。可那不是我孩子！我孩子已經死了。
謝良娣一接過小世子，那孩子就又開始哭起來。
「還是我抱著吧！」我有點心疼說。
「那怎麼行！太子妃又不是乳母。」謝良娣十分不悅道。
所幸，乳母再次接過小世子后，他就停止了哭泣。
謝良娣板著的臉鬆弛下來，笑著對周茂撒嬌說：「小世子喜歡待在殿下身邊……」
「那就讓他留這兒吧！
沒等謝良娣說完，周茂搶先說。他轉回身吩咐玉荷安排人手鋪床。
「恐怕太子妃不會高興吧？」
謝良娣扭頭，再所有人都不注意時瞪著眼睛問我。
我想把他們都打出去，能死多遠死多遠。可我不敢，這些人里最了解周茂的人就是我了。他不想走，我硬攆走他，吃苦頭的最後只能會是我。
謝家早晚是要弄死我的，也可能是金家，亦或黃家。我做太子妃不過是他們幾家相持不下的結果。就好像周茂當太子，也是他們幾家權衡利弊的結果一樣。
總要有個太子妃。
而我，一個小宮女而已。怎麼死，什麼時候死，還不都他們說了算。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兒，我現在得罪周茂，遭罪是馬上的事兒。
好漢不吃眼前虧。
「我不介意，我就在這邊寫字。」我轉身回到桌子前坐下，定了定神，拿起筆照著女訓一筆一劃地抄。
「既然太子妃不介意，那我也不走了。」謝良娣轉怒為笑，走到周茂身邊甜膩膩地說。
反正都是死，不然我現在打死他們這些礙眼的東西算了。
又寫錯了一個「好」字的我，將那個字畫了個圈，塗掉了。
小世子哭累了。飽飽地吃了奶后，一直睡到傍晚十分。厚厚地寫了幾十張紙的我看那孩子還沒有醒的意思。心想白天這麼睡，晚上他還能睡著了嗎？睡不著夜裡豈不是又要哭了。
「探頭探腦看什麼呢？」
一直坐在我身後不遠的羅漢榻上看書的周茂突然開口問。
早把他這個人忘到九霄雲外的我嚇得失了魂，雙眼緊閉定了定神才開口道：「小孩子睡這麼久，晚上他還能睡了嗎？」
因太無聊，靠在榻上睡過去的謝良娣被我們兩個人交談的聲音吵醒。意識到自己失態后，急忙起身整理衣衫髮髻。
拿著書走到床邊的周茂道：「晚上他要是睡不著，就放你這兒。左右你晚上也不睡，陪他正好。」
「你開什麼玩笑？」我攥緊手裡的筆，忍著不去打他說。
謝良娣一臉窘迫地走到這邊來。
「這兩天晚上實在是沒休息好。」
「沒休息好就好好回去休息。」周茂道。
貼了一下午冷屁股的謝良娣臉面上有些掛不住，尤其是在我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她，今天接二連三地丟面子。
「乳母進來把小世子抱走。」覺得沒趣兒的謝良娣對門外道。
「孩子就放著吧！」周茂道。「看樣子他還能再睡一會兒。」
謝良娣警覺起來，目光在我和周茂之間流轉。
「這不好吧！打擾太子妃休息。」
「她不用休息。」周茂看也不看我說。
謝良娣站住床邊不說話也不動。
「一奶雙胞兩個孩子。良娣在這兒半天了，就不想回去看看小郡主怎麼樣了？」周茂道：「還是說想把小郡主也送過來。」
謝良娣的臉色明顯變差了，她對太子也算不上喜歡，討好只是為了鞏固自己在東宮的地位。畢竟金良娣馬上就要生產了。比起她跟太子的那點兒情分，金良娣跟太子的情分更厚一些。但，太子對兩個孩子的喜歡她能看的出來。正因如此，趁著金良娣還沒有生，她想方設法讓兩個孩子跟太子在一起培養感情。
經過權衡，謝良娣將小世子放在我這兒自己回去了。
「你把孩子弄我這兒幹嘛？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擔待得起。」
謝良娣走後，狠狠地掐了一把周茂的后腰。他不防備叫了一聲，把正在熟睡中的小世子給吵醒了。
眼看著咧嘴就要哭出來的小世子，我嚇的後背一身冷汗。
「不要哭不要哭……」
許是這孩子跟我有緣分，也可能是我的聲音他喜歡聽。那孩子咯咯笑出聲兒來。原本緊握著的小拳頭張開，劈得直直的小腿小腳使勁兒搗騰。
「這孩子喜歡你！」周茂笑著道。
我沒工夫理他。
「乳母呢？」
我急著把這個小麻煩送走，到門口叫乳母。
謝良娣把乳母跟教養嬤嬤都留了下來，聽見我喚她們，兩個人趕緊上來。也不理我，徑直到房裡抱起剛醒過來的小世子。
「殿下，既然小世子醒了，奴婢就帶回去了。」
客氏笑著對周茂說。
周茂很不高興，捂著被我掐過的地方，晃了一下頭，讓客氏帶著小世子離開。
看著客氏和教養嬤嬤離開大門。我的心情放鬆許多，叫廊下的婢女準備晚飯。她們沒人理我，我都已經習慣了。
我身邊的婢女分三撥。內宮調配到東宮裡伺候的、周茂從梁王府帶進來的，還有就是各家送來的。除玉荷是自幼伺候周茂，相貌平平以外。其他那些個婢女一個比一個漂亮，什麼居心我動動腳指頭都能想明白。
內宮調配到東宮的婢女還好，雖然也有人在背後酸，大體上還聽我吩咐。可惜她們人微言輕，經常被各家送來的那些欺負。這次來夏宮，她們更是一個也沒跟來。
反正我一天吃一頓飯就行，她們把太子餓死了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