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面見聖上
車馬顛簸不穩,蘇嶼禾感覺頭疼得難受,一夜未眠,她悄悄離開侯府時,穆璟還尚在昏睡。
眼下馬車已經行駛了約莫一個時辰,天空也由霧蒙蒙漸漸變得清明,清晨的冷冽讓蘇嶼禾在馬車中縮成一團,車內簡陋不堪,墊子也是薄薄一層,蘇嶼禾不禁苦笑,這李元當真是會見人下菜碟。
實在有些撐不住了,蘇嶼禾迷迷糊糊睡過去,不知行了多久,她漸漸感覺身體暖和了,才緩緩醒過來。蘇嶼禾慢慢支起身子坐起來,掀開車簾向外張望,刺眼的陽光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
馬車忽然停了,蘇嶼禾心內疑惑正欲詢問,便聽見李元尖細的聲音傳來:「蘇小姐,下車來用些早膳吧!」
蘇嶼禾聞聲掀開馬車的門帘,李元不耐煩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她忍下心內的怒火,並未搭理他,只彎腰下了車。
蘇嶼禾四周瞧了瞧,是個偏僻的林子,說來也不算偏僻,大路上來來往往的車馬也是一隊接著一隊,路旁簡陋的茶攤生意火爆異常。
一路跟隨李元的小太監們都已坐在茶攤前吃起了早膳,蘇嶼禾越過李元,往茶攤走去,自顧自的找了個乾淨板凳坐下。
「小二,可有吃食?」蘇嶼禾從錢袋裡拿出幾兩碎銀子,往桌上一放,問道。
「有有有,有面、點心、粥和餅,姑娘要些什麼?」店小二笑嘻嘻的抓起銀子揣進懷中,說道。
「給我來碗面吧,再給我包上幾個餅,我路上吃。」蘇嶼禾笑著說道。
「得嘞,您稍等!」店小二麻利的鑽進鋪子里。
蘇嶼禾等了片刻,店小二便將面端了來,打包好的餅也一併給她放在了桌上。
不知是自己口中寡淡無味,還是面做的不盡人意,蘇嶼禾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卻也逼著自己將面吃完。
回頭看了看李元連同那群小太監還未吃完,蘇嶼禾提起餅走過去。
見蘇嶼禾走過來,李元放下手中的餅,一抹嘴,說道:「我等還未吃完,請蘇小姐坐下稍等。」
「我偏不等,公公慢用,我先回馬車中了。」蘇嶼禾沖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向馬車走去。
李元冷哼一聲,重新拿起餅大口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且讓你再囂張一時,等進了宮,好日子就到頭了!」
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太監的嗓子眼小,蘇嶼禾在馬車中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隊伍才重新出發。
又是一路顛簸,蘇嶼禾睡意全無,索性將頭靠在窗邊,腦海中思緒翻湧。
依照這個速度,半個月能到京中就不錯了,想著回京以後所要面對的一切,她不禁有些后怕,若是聖上只怪罪她一人也好,那她便能安心,如今只怕此事會毀了爹的仕途,斷了雲睿的前程,還有兩個妹妹,因為此事,日後怕是難以擇得良婿了,至於姐姐,她自出嫁之後便因為寧遠侯的緣故,鮮少與娘家有往來,即使出了事,有寧遠侯擔著,想來也波及不到她。
想來想去,越想越後悔,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自己當初沒有那樣衝動,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
可若是沒有逃婚,便不會去豫州,那她和穆璟即使當初成了婚,恐怕也是各懷心思,不能琴瑟和鳴、恩愛不疑吧!
這樣想來,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古人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只是如今該到了她做取捨的時候,此行可能魚和熊掌皆不可得,只是她也必須走這一趟,為自己為相府都爭得哪怕一絲寬宥也好。
一路走走停停,接連行了二十多天,蘇嶼禾才感覺馬車外面熱鬧起來,想是已經接近京城了。
掀開車簾一看,果然人來人往,繁華熱鬧。氣派恢宏的城門重兵把守著,對著來往的車馬行人一一盤查。
李元走近把守的士兵,亮出令牌,士兵忙沖他拱手一禮,將馬車放行。
蘇嶼禾離開京城時正值孟夏,如今也快入夏了,不禁感嘆時間飛逝。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蘇嶼禾倒像是個初次進京的人一般,四處張望,馬車沿著長街一路向西,直往宮城裡駛去。
路過丞相府,蘇嶼禾也只遠遠看了一眼,馬車便疾馳而過,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宮門口。
蘇嶼禾下了馬車,由李元領著,一路東走西拐,走得她腳都疼了,才到延政殿。
蘇嶼禾是第一次來宮中,眼下卻也無心好奇,一路跟著李元,未發一言。
李元停在延政殿門口,轉過身對著蘇嶼禾說道:「蘇小姐稍候,待老奴進去通傳一聲。」
「有勞公公!」蘇嶼禾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一路上針鋒相對的兩人到了宮裡,倒演起了這有禮有節的戲碼。
「蘇小姐,請吧!」李元踏出殿門,沖蘇嶼禾說道。
蘇嶼禾深吸一口氣,輕提裙擺邁入殿內。
空曠恢宏大殿內華麗非常,蘇嶼禾只瞥見一個威嚴的背景,便迅速低下頭,緩緩跪下,雙手輕置於冰涼的地板上,頭輕輕叩至手背上:「臣女蘇嶼禾,叩見聖上!」
梁君屹聞聲轉過身來,看著殿下伏跪著的小小身影,冷聲道:「抬起頭來!」
蘇嶼禾直起身子,抬頭看向梁君屹。
「你就是蘇丞相的次女蘇嶼禾?你可知罪?」
「回聖上,臣女知罪,臣女承蒙聖上眷顧,賜婚永安侯,卻不知輕重,私自設計假死逃婚,罔顧聖上隆恩,請聖上降罪。」蘇嶼禾重新低下頭,聲音卻很響亮。
梁君屹眯了眯眼睛,陡然拔高了聲調:「你既知道有密旨賜婚一事,卻還是執意逃婚,將我天子威嚴置於何處?或是蘇丞相自詡朕的老師,把朕的旨意不當回事?」
蘇嶼禾聽得心驚,忙叩頭道:「聖上息怒,逃婚之事是臣女一人謀划,家父並不知情,恐怕現在家父也認為臣女已死於時疫。臣女自知逃婚是大罪,不求聖上寬恕,只求聖上能高抬貴手,放過相府,所有罪責臣女願一人承擔。」
「此等大事你一介女流能謀划至此?朕賜婚於你是看得起丞相府,你當初為何不願嫁於穆璟?朕近日又聽說你一直在穆璟豫州的府上住著,這是為何?是故意戲弄於朕?」梁君屹冷哼一聲,攏了攏外袍坐下。
「臣女當初聽坊間傳聞,說穆大將軍常年征戰,因而此人殘暴無情,心生畏懼,便設計逃婚。之後機緣巧合到了豫州,無處容身,偶然遇見穆大將軍,便厚著臉皮求他收留,之後便一直住在了豫州府中,久而久之也發現穆大將軍並非如坊間傳聞一般,臣女也十分後悔。」編瞎話蘇嶼禾最是拿手,幾分真幾分假便要看這位聖上的心思。
「你當初逃婚可是下了他的面子,他如何還肯收留你?」
「許是穆大將軍心胸寬廣,不與臣女計較。」蘇嶼禾答道。
「哼!他心胸寬廣,他這是私藏罪人,當以同罪罰之。朕再問你,穆璟收留你這麼久,你們可有暗通款曲?」
「臣女不敢,臣女自知配不上將軍,只感念將軍收留之恩,不敢有何肖想,將軍並非窩藏臣女,是臣女以性命相逼,求他收留,將軍不得已才如此。」
「大膽!這個時候了你還糊弄朕,你當朕傻嗎?你與穆璟已在豫州成婚,已是豫州百姓人人皆知的永安侯夫人,你還說與他並無私情?」梁君屹暴怒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
蘇嶼禾心裡暗道不好,沒想到李元竟這麼快就將此事說與了聖上,他在豫州說這婚事不作數,她便以為會就此作罷。
見蘇嶼禾並未答話,梁君屹繼續說道:「如此說來,穆璟的罪可比你還重,私藏罪人、私自成婚。哦對了,朕還要告訴你,這些便罷了,你恐怕還不知道,穆璟他為了你,竟調兵趕赴京中,你說這穆璟是想幹什麼?」
梁君屹將手邊的茶杯打落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站起來,一步一步走近蘇嶼禾,在她跟前站定:「你是他夫人,你告訴朕,他想幹什麼?」
蘇嶼禾腦袋裡嗡的一下,有些聽不清楚梁君屹說了什麼,只聽到他說穆璟調兵趕往京中。
難怪這一路總是走走停停,繞了許多遠路。
「聖上息怒,穆璟他絕對沒有冒犯聖上的意思,許是知道我來了京中,心中著急,卻又無召不得回京,才出此下策想來京中……」
「哼!你別替他開脫了,他分明就是想當個亂臣賊子,想藉機奪朕的江山!不過眼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若是答應勸穆璟交出兵權,朕保你蘇家榮華富貴盛寵不衰,當即便可擬旨將你賜婚給太子,讓你蘇家門楣更添榮耀。」梁君屹的目的昭然若揭,他才不在乎蘇嶼禾逃婚與否,也不在乎是否是丞相府串通一氣還是她一人所為,他想要的不過是穆璟手中的兵權而已。
「若是我不呢?」蘇嶼禾冷聲道,從進這延政殿開始,她便一直低頭認罪,不曾為自己開脫半分,聖上卻絲毫不聽她所言,如今還要用她威脅穆璟,她自是不願。
「朕勸你好好思量清楚,你如今身上可是系著整個相府的命脈,蘇丞相恐怕不知道他這個已經死了的女兒如今要給府中帶去滅頂之災吧?」
梁君屹的話如尖刺一般扎進蘇嶼禾的心裡,她陷入兩難,一邊是家人,一邊是夫君,如何取捨都是錐心之痛。
「請聖上給臣女一些時日,臣女需要好好想想。」眼下只能先穩住聖上,才能爭取時間想辦法。
「好,朕就給你時間,不過時間可不多,三日之內你給不了朕答覆,後果你自可知。」
「謝聖上,臣女想回相府見見家人,望聖上恩准。」蘇嶼禾心裡慌亂,不知道在她回京之前聖上有沒有為難她爹,她現在只想回家看看。
「不必了,你還是留在宮中,待勸得穆璟交出兵權之後,朕自然會讓你同家人團聚,屆時朕再封你為太子妃,豈不是好事成雙。」梁君屹說罷拂袖離去,留蘇嶼禾一人在殿中。
梁君屹走後,蘇嶼禾頓時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跌坐在大殿上,手忍不住輕顫。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宮女走進來,沖蘇嶼禾微微一福,說道:「蘇小姐,請隨奴婢去華音宮歇息。」
蘇嶼禾抬頭看了看來人,是個清秀的小丫頭,隨即站起身來,許是跪的太久,腿已經沒了知覺,還未站起來又摔倒在地上。
小宮女連忙彎下腰去扶,蘇嶼禾撐著她的手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往陌生的宮殿走去。
身後的柱子後面探出兩個人影,望著蘇嶼禾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問道:「這是誰?父皇的新寵?」
「回太子,聽說是蘇丞相家的小姐,好像是犯了什麼罪,惹怒了聖上,要聽候發落呢!」身旁的小太監答道。
太子梁桓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領著小太監轉身離開。
入夜,燈火通明的皇宮只有華音宮裡漆黑一片,蘇嶼禾吹滅了所有蠟燭,遣退了方才帶她來的小宮女,獨自坐在床榻上。
皇宮裡真冷啊,蘇嶼禾將榻上所有的棉被都披在身上,仍是瑟瑟發抖。
白天面對聖上的一幕幕都重新浮現在腦海里,蘇嶼禾心裡堵的難受,聖上只給她三天時間,可是這本就不是時間問題,事情遠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原本想著只要自己向聖上說明,相府不知情,便可自己擔下罪責。且說自己厚著臉皮賴著穆璟,讓他收留自己,便可替穆璟脫罪,從始至終她想要捨棄的只有自己罷了。
可是如今聖上想要的是穆璟手中的兵權,此事便會錯綜複雜,牽連甚廣,一不小心可能會兩頭空。
至於聖上所說的給她太子妃之位,對於蘇嶼禾來說就像是一場笑話。她既與穆璟成婚,便此生唯他一人之妻,怎可再嫁與他人,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平淡安穩的日子罷了,如今卻是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