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計劃跑路
穆璟回到將軍府,侍衛阿霄趕忙迎上來。走進裡屋,穆璟順手脫下外袍,阿霄伸手接住。「將軍,怎麼樣?成了沒?」阿霄自小與穆璟一起長大,與其說是侍從不如說是兄弟,故而說話時常沒大沒小。
穆璟沒在意,轉身進了書房,在書桌前坐定,拿起手旁的兵書一邊看一邊答到:「沒成,不過那蘇小姐不一般,倒是很有膽識,也是我太唐突了人家姑娘了。」
阿霄有點吃驚,自家將軍雖說是武夫,卻也是飽讀詩書,文武雙全的,自是比一般粗人考慮周到,所以這次為何如此著急,卻也沒思慮周全。
「將軍,朝中是不是有事發生?」不然將軍也不會將本該半個月後做的事情提前了。
「聖上昨日宣我覲見,說朝中勢力大動,越王梁錦卓暗地裡招兵買馬,結黨營私,只是他在京勢力盤踞多年,很多老臣被拉攏,如今也不敢妄動他,聖上只說丞相府萬不可再被越王收入囊中,所以讓我務必與蘇丞相攀上關係。」穆璟放下書,按了按太陽穴,對於打仗他很在行,這種事情他做起來實在不順手。
「那聖上為何不直接賜婚,豈不是更名正言順?」阿霄不解。
「丞相如今本就不想再參與朝堂之爭,且從前輔佐過先帝,又做過當今聖上的老師,聖上也不好拿賜婚來逼他。」
「那這壞人只能讓將軍來做了。」阿霄瞭然,當今聖上雖是新帝,但是手段也不容小覷,將軍如今戰功顯赫,做事也得十分小心,被皇帝忌憚的下場就是一個字——死。
「我只當盡全力,替聖上辦好此事,不日便要回豫州了,如今真想遠離這前朝亂事,守好我的豫州。」穆璟望著桌上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燭火,思緒飄回了豫州。從他年少成名,先帝賜他封地,命他駐守豫州,豫州是蘭陵國與北方桑牧國之間最後一道防線,兩國之間長年交戰,自從穆璟駐守了豫州,戰火已然平息了很多年。豫州雖地處偏北,風景卻是格外秀麗,南北接壤的地方總能看到不一樣的風光,尤其豫州將軍府院子里的翠竹,常年生機盎然,特別值得一觀。說起竹子,穆璟想起了今日在丞相府看見的竹子,不,是見到的女子。
長樂館中,蘇嶼禾躺在塌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穆璟肯定不會就此作罷,至於楚子御,可能也就是個只看皮囊的紈絝罷了,蘇嶼禾並未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丞相府此番真的逃不掉了嗎?
或許自己逃出去呢?蘇嶼禾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嚇了一跳,貿然逃走肯定會給家裡帶來禍患,目前也不知道那穆大將軍是個怎樣的人,是否會因此事牽連家人呢?可是也不想就在這裡任人魚肉。
思來想去更加睡不著了,蘇嶼禾乾脆從塌上起來,踱步到院子里,院子的角落裡種著一小片茉莉,伴著夜風,陣陣清香襲來。是不是沒有自己,就無法聯姻,丞相府也就有可能避開朝堂紛爭?畢竟如今府中適齡女子只有自己,妹妹們也還小,主意也打不到她們頭上。可是……逃嗎?蘇嶼禾搖搖頭,逃走可是罪啊,更是置家人於不顧。那……如果是死呢?
對啊,如果製造假死逃走,這樣就不會禍及家人了吧!可是「死」了以後再不能做回蘇嶼禾了,是不是以後也再見不到家人了?一整天了,蘇嶼禾都沒有一絲笑意,突如其來的麻煩事塞滿了她的腦袋,怎麼才能兩全呢?
「小姐,你怎麼這個時辰了還不睡?」清荷端著燭台走到院中,腕上還搭著一件披風,走近蘇嶼禾,清荷順手將燭台放在院子籬笆的木樁上,給蘇嶼禾披上衣服。「還在為白天的事情煩心嗎?」
清荷比蘇嶼禾年長几歲,在她六歲那年,母親外出遊歷帶回了兩個半高的小丫頭,說是半路遇見山匪搶劫,從那群悍匪手裡救下她們,以後也無處可去,便把她們帶了回來,蘇嶼禾看著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小姑娘,嚷著叫姐姐,還像模像樣的給她們取了名字。屆時也正值盛夏,池塘里的荷花開的極好,蘇嶼禾便指著池中荷花說道:「就叫清荷吧,姐姐和那荷花一樣好看。」說罷又看向另一個小姑娘,那姑娘儼然一副防備的模樣,跟蘇嶼禾個頭一般高。「我叫嶼禾,她叫清荷,嗯……你就叫鳳予吧,我的名字拆開就是你們的名字,我們就是一家人啦。」鳳予活潑,清荷沉穩,有她們陪著蘇嶼禾夫人自然樂見,自此清荷和鳳予便一直跟著蘇嶼禾。
「清荷,你說如果我死了相府是不是就能不被捲入朝堂爭端之中了?」蘇嶼禾突然出聲。
「小姐!你是想到了什麼法子?」以她們多年的默契,清荷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說的「死」別有深意。
「我說的是假死,然後離開相府,你覺得怎麼樣?」蘇嶼禾偏過頭看著清荷。
「我自然是你走到哪裡我跟到哪裡,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可是,你真的能舍下老爺和少爺嗎?還有三小姐,她才那麼小。」清荷果然是最了解蘇嶼禾的人。
「雲睿如今在軍中,想必日後也會有一番作為,爹也有姨娘和婉容陪著他,至於嶼靈……她跟婉容年齡相仿,感情也很好,姨娘把她照顧的周到妥帖,我自然是放心的。哦對,還有姐姐,如今她有候府庇護,我是最放心不過了。」當初母親死的時候,嶼靈不過歲余,蘇嶼禾自己也還小,所以蘇嶼靈一直養在姨娘房中,跟蘇婉容一起長大,姨娘也是對她視如己出。跟蘇婉容只怕是比她這個親姐姐還要親。不過蘇嶼禾也不在意,只要有人對嶼靈好,她就開心,所以她每每去姨娘房中看妹妹,都要帶上兩份禮物,一份給嶼靈一份給婉容。婉容那小姑娘啊,每次見她都怯生生的,好似害怕她,其實蘇嶼禾對她倒沒什麼芥蒂,畢竟大人的事與她無關。
「小姐,你決定了嗎?」雖是問蘇嶼禾,清荷自己倒像是下定了決心。
「目前正在籌劃中,至於怎麼死,我還得再想想。」蘇嶼禾說完沖清荷俏皮一笑,燦爛又苦澀。便提起裙擺大步邁進屋子。
第二天一清早,蘇嶼禾就起床洗漱梳妝好,從屜子里拿出一對繞金珊瑚簪子,將一支戴在自己頭上,另一支用絲帕包好,放進袖中,出了院子。
繞過小花園的假山,走到了姨娘的院落——宜瀾居。
蘇嶼禾抬腳走進去,院中安安靜靜,想必兩個妹妹還沒起來,她徑直走進蘇嶼靈住的西暖閣,果然看見塌上躺著嶼靈,毛絨絨的小腦袋露在被子外面,蘇嶼禾伸手撫上妹妹紅潤的臉蛋,暖暖的,她心裡也暖暖的。片刻后,蘇嶼禾忽然想起今天來的正事兒,從袖子里拿出簪子,輕輕放在蘇嶼靈的繡花軟枕下,這是母親給自己留下的,是一對,如今她們姐妹一人一支,也好留個念想。望著妹妹熟睡的臉,蘇嶼禾心裡酸酸的,自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坐了片刻,蘇嶼靈也不見醒的跡象,蘇嶼禾便起身離開。
回到長樂館,蘇嶼禾便開始細細籌謀,原本想放一把火,來個毀屍滅跡,但是屍體似乎不好做假,一時半會兒也尋不來合適的屍體。用假死葯?但是她要帶走清荷和鳳予,三個人假死便是重大命案,只怕事情會鬧大。
對了,蘇嶼禾靈光一現,母親從前四方雲遊,學得一手精湛的醫術,也曾幫人治療過時疫,方子就在長樂館中,只是方子對於蘇嶼禾無用,她要的是方子上記載的患時疫時的癥狀。
翻遍了半個長樂館,蘇嶼禾終於找到了方子,便趕緊依照方子中描述的癥狀準備東西。
入夜,長樂館燈火通明,下人都用絲帕捂住口鼻,急匆匆的忙進忙出。
「怎麼突然得了時疫?大夫,可有法子?」蘇靖川急得拉住大夫的衣袖,問道。
大夫一拱手,「丞相莫急,也不是不可治,只是研究方子需要時間,小人一定儘力一試。」說罷,走出裡屋,與正堂的其他幾位大夫一起埋頭研究方子去了。
裡屋的床榻上躺著蘇嶼禾,額頭上沓著用水浸濕的帕子,因發燒通紅的臉上還有密布的紅點,脖子也異常紅腫,似乎燒的厲害,雖雙眼緊閉,卻一直在喃喃自語。
偏殿的房間里,清荷和鳳予也有著跟蘇嶼禾同樣的癥狀。只是這兩人彷彿沉沉睡去了,沒有一點動靜。
大夫研究了一夜也沒有任何進展,丞相只得先差人送大夫回家。
蘇靖川也守了一夜,此時也已精疲力盡,走到裡屋看了一眼蘇嶼禾,便也轉身走了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小姐好像不……不行了。」蘇靖川剛坐下,小廝便匆忙跑來。
放下手中的茶杯,蘇靖川趕緊隨小廝來到長樂館,房裡的丫鬟哭成一片,蘇靖川隨即望向榻上的蘇嶼禾,只見昨晚還通紅的臉蛋現如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絲,手軟軟的搭在床邊,沒有一點生機,儼然已沒了氣息。
「嶼禾!嶼禾!」蘇靖川疾步走到榻邊,握住蘇嶼禾的手,纖細蒼白的手從他掌心滑落。蘇靖川的心像被猛擊了一下,鈍痛的感覺襲來。「嶼禾,你別嚇爹,你醒醒,快醒醒!」
「老爺,小姐得的是時疫,還是趕緊拉去郊外……」
「是啊老爺,還有偏殿的清荷姐姐和鳳予姐姐。」
跪了一地的下人倒是很清醒,一番話也提醒了蘇靖川,嶼禾已經去了,相府還有幾十口人,且時疫極易外傳,便下令趕緊差人用馬車將她們主僕三人拉去京郊火葬。
馬車一路顛簸,路越來越難走,走了一個時辰才到,幾個小廝布置好柴火便將三人的「屍體」抬了上去,在柴堆周圍都灑上油,將火把一扔,便急匆匆轉身離去。好像生怕時疫染到自己身上。
柴堆的另一側靠著山體,小廝慌亂中灑油時並未將油灑在柴堆上,而是倒在了潮濕的泥土中,隨即便浸了下去。
蘇嶼禾主僕三人便迅速從缺口處滑下去,順著山體邊的小路鑽去了林子里。
對面山上,一個黑色的人影望著漸漸遠去的三個身影,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阿霄,她當真逃了,我猜的沒錯,她怎麼會心甘情願做籠中鳥呢,她嚮往的是自由。」
穆璟自上次下聘之事後,便一直密切注意丞相府的一舉一動,從蘇嶼禾細心謀劃到成功出逃,他都了如指掌,甚至還推了她一把。蘇嶼禾用的假死葯便是他差人提前準備好,賣給她的。
不甘為魚肉,要自己掌握命運,她似乎就是一顆長在石縫裡的竹子,堅韌又倔強。他不忍心,也實在不想讓女子成為政治爭鬥的犧牲品,至於聖上的吩咐,再想其他法子好了。
「榮華富貴不好么,堂堂相府千金的身份說棄便棄,這可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來的。」阿霄實在想不通。
穆璟臉上笑意更盛,轉身重重地拍了阿霄的腦袋。「你不懂,自由是多少榮華富貴也換不來的。況且她這樣做也不全是為了自己。」說罷,轉身離開。她自由了,他還沒有,一切又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