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樂遙慌忙否認,臉龐卻不可遏制地漲紅了,是被人當場戳破的慌張和羞赧,急忙舉著手裡的薑片,「是……是這個,濺到眼睛里了。」
胡九簫撫了撫胸口,看著樂遙欲蓋彌彰的樣子,善解人意地沒有追問,順著話頭輕聲安慰道:「好,是它濺到了。」
這!這分明是知道了!哄孩子么?
樂遙忽然有些泄氣,臉上的熱度沒退下來,悶悶低頭拿起刀切薑片。
手背覆上一隻手掌,在樂遙驚訝的目光中,胡九簫拿掉了他的菜刀,又按下來另一隻手的姜,把他從檯子後頭拉到水槽邊,舀了一瓢缸里的水,捏著兩隻白嫩的手沖洗乾淨。
手背上摸起來還是光滑如絲,就是手指上粗糙了些,唉,這隻小狐狸,就應當錦衣玉食地養起來,哪能讓他受這些苦呢?
胡九簫趁著機會把兩隻手掌又捏又摸細細感受了一遍,卻讓自己心疼了。
天氣都涼了,還整天泡在冷水裡,對手指的傷害多大啊,何況他還是個手指和手腕都受過傷的。
靠得太近了,也就罷了,兩隻手都被胡九簫一隻手掌包住,翻來覆去地摸著,樂遙有些不好意思,動了動胳膊,想把手抽回來:「你幹嘛呢,我還沒切完。」
胡九簫摸到了樂遙的腕骨,只覺得冷得嚇人,竟還在微微顫抖,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但轉過頭對著樂遙,還是含著笑意:「不用做了,我和掌柜的告了假,支了這個月的月錢,下午咱們上街置辦些東西。」
樂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胡九簫已經給他擦乾了手,笑著和吳師傅打過招呼,拉著樂遙就從後門走了。
被胡九簫拉著到了街上,樂遙還是有些懵:「……要買什麼?」
胡九簫一回頭就看到一隻懵懵懂懂的小狐狸,還搞不清楚狀況,卻傻乎乎地牽著他的衣袖,一步一步跟著他走,眼裡還透著迷茫,仰著頭看他,分明是信任依賴到了極致。
胡九簫彷彿被擊中了心坎,目光一瞬間柔和下來,拉過樂遙的手,附在他耳邊:「這麼漂亮的小公子,當然要買身漂亮衣裳打扮起來。」
聲音清清朗朗,輕得像支羽毛拂過耳廓,樂遙驀然紅了耳朵尖,扭頭瞪了身側的人一眼:「你……好好說話!」
秋水瀲灧,似怨似嗔,胡九簫握著人的手緊了,眼裡的色彩漸漸濃烈。
樂遙被這眼神燙到了似的,飛快地移開眼睛,臉上的紅暈沒消下去,反倒越來越濃的趨勢:「到底要買什麼啊?」
日光明晃晃的,看著彆扭害羞得不敢看人的小狐狸,胡九簫滿心裡溢出絲絲縷縷的喜愛,嘴角不由得上挑,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胡九簫簡直要抑制不住心裡的喜愛,撲上去把人摟在懷裡狠親一口。
眼看樂遙的臉頰越來越紅,都快紅到了脖子根,胡九簫這才剋制著收回目光,開口解釋道:「天氣轉涼,得買幾身冬衣,再買一套棉被褥,柴房裡的那套被子是不能過冬的。」
樂遙不敢去摸紅熱的臉頰,胡亂點了點頭——反正九簫說的准沒錯。
胡九簫帶著樂遙在小巷子間不緊不慢地走著,天上飄著雲,午後的陽光不溫不熱,穿過街巷人家伸展到牆外的大樹,細細碎碎地照在光影斑駁的磚牆上。
樂遙燥熱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放空了思緒,亦步亦趨地跟著胡九簫,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還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可以慢慢消磨,胡九簫牽著人,悠然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
「……你是不知道,掌柜的這個人,看起來整日笑呵呵的很好說話,其實比誰都精明。我一早起來跟他告假支錢,咱們來了也有二十多天了,過兩天就干滿一個月了,他非說沒滿一個月不能提前支錢,連每月一天的月休都不肯放,我好說歹說磨了許久他才鬆口,唉,這個人太難纏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今天早上沒看見人。
樂遙悄悄鬆了一口氣,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不到人便以為九簫丟下自己走了,胡思亂想了一上午,還真是……真是狹隘了。
可是……樂遙驀然想起那個和九簫舉止親密的官家小姐,剛剛活泛一些的心思又黯淡下來,他可是為了她,連午飯都不吃了……
就聽胡九簫的清朗的聲音從耳邊飄過:「剛從掌柜的那裡出來,迎面就碰上了袁小姐,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指名道姓要我服侍,傳了菜也不放我走,七七八八的問題問了一堆,也不知被她浪費了多少時間。」
原來是這樣啊,樂遙心裡的凝滯堵塞好像一點點撥開了,沒有說什麼話,嘴角卻慢慢地翹起來。
「總算把她送走了,我立馬就來找你了,統共才一天的假呢,沒的浪費了一半。」
胡九簫的話說到這兒,樂遙的嘴角已經完全翹起來了,眼底的黯淡一掃而空,閃著點點愉悅的亮光。
原來九簫不喜歡那個小姐啊。
前頭出了巷子,迎街就是一家成衣鋪,胡九簫按了按心口,感受到由衷的喜悅情緒,一點點從心底生出,像含著一口蜜,甜滋滋的,卻又偷偷藏著不想叫旁人發覺。
這隻小狐狸啊,這麼一點點的好,都能高興成這樣……胡九簫看了一眼身側的人,滿眼都是溫柔的寵溺。
胡九簫給樂遙買了幾身厚實漂亮的秋冬衣服,自己隨便撿了一套棉衣,樂遙實在過意不去,只道自己不用那麼多的衣裳,叫胡九簫多買兩身,胡九簫只是笑著搖搖頭:「我有妖力傍身,不冷。」
樂遙拗不過他,最後還是抱著好幾大包的衣裳出了門,那一把白花花的碎銀子,看得樂遙都心驚肉跳。
「太貴了……」樂遙抱著衣裳,還是忍不住心疼。
「不怕,該花的錢,」胡九簫笑吟吟地看著一筆筆算賬的小狐狸,拉著人拐進了偏僻的小巷子,「以後賺了大錢,天天給你穿綾羅綢緞。」
樂遙還在小聲嘟囔:「那件交領長袍就挺好看的,為什麼要換……還更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