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牧緩步走過去,樂遙已經蹲在了花叢前,扒拉開層層葉片揪出一朵花苞來專心致志地研究,連蒼牧到了身邊都沒察覺。
衣角拖在地上,被泥水弄得臟污,一雙小手連著袖子都被融化的雪水打濕,凍得紅通通的。
蒼牧皺起了眉頭,提著后領把人從地上拎起來,斥道:「又在幹什麼?還嫌病得不夠重!」
樂遙抬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又蹲下去看花。
蒼牧氣的,這狐妖近來是越發不聽話了。一手把人提起來狠狠逼著他站好了,一手掐了花枝橫眉豎目地塞進他手裡:「跟著!」
蒼牧鬆開人背著手先走了,樂遙拿著折斷的花枝,無趣地跟在他身後。
樂遙小步小步走著,眼睛一直盯著手裡那支花,連個眼角都不曾看過來。
蒼牧幾次微微偏頭看去,都是這副模樣,特意放慢了腳步等他跟上來,並肩而行,小狐妖還是一直把玩著手裡的花,一句話都不曾說。
所以這是聽到了沒有?
蒼牧幾次偷眼看去,看到的都是樂遙無波無瀾的側臉和半垂眸子看花的樣子,絲毫異樣都看不出來。
一時間蒼牧竟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多掐一支花了。
沉默地走了半天,還是蒼牧忍不住先問了:「你聽到了沒有?」
樂遙好一會兒才給了反應,抬了抬頭,又低下去了。
蒼牧恨得牙痒痒,直接說了:「我要娶妻了。」
小狐妖頭也沒抬,「嗯」了一聲。
蒼牧等了等,又等了等,沒別的反應了。
一時間,蒼牧自己的心裡先翻攪成亂海了,綳著臉,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
他就不在意嗎?沒什麼想說的?不給自己爭個位分不纏著他別娶妻?
酒桌間的幾個世家好友說起自己娶妻時房裡的寵姬,哪一個不是爭風吃醋想方設法地博寵愛討歡心?這狐妖就一點都不在意他?!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虧得自己還好吃好穿地養著他……
蒼牧臉色陰晴不定,心裡翻江倒海,卻見小狐妖驀然抬頭,驚訝地看著他:「你要娶妻?」
敢情剛剛都沒聽他說話,這時候才肯正眼看他。
蒼牧臭著臉,又高高在上地矜貴頷首,只等著看這狐妖會怎麼反應。
樂遙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慢慢地又平靜下來,低頭又去擺弄那支花苞,什麼旁的話也沒說了,更別提做什麼了,好似就是個無關緊要的消息罷了。
面上不顯,心裡卻方方面面想了許多。
蒼牧娶妻要怎麼安置他?一個不合時宜的孌寵。能遣送出府安慰新婚妻子最好了,也不用他費心想著逃跑。
若是蒼牧不放呢?以後他夫人過門,脾氣好的話,或許能從她那說些好話請她放出府,若是脾氣不好,乾脆就惹她生厭趕自己出府吧。這樣能行得通嗎?……
一直走到了院子里,樂遙都沒再有別的反應,神色也是平靜得不得了。
蒼牧卻是一路偷眼斜覷,臉色越來越難看。
跨進院門,蒼牧一個閃身攔在樂遙面前,臉色都是黑的:「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樂遙被擋住去路,慢吞吞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恭喜。」移步繞開他要走,還是被蒼牧一個側步擋住了,臉色陰沉沉的。
這人至於嗎?想聽好話非要自己來說?隨便找個口齒伶俐的下人不好嗎?
樂遙又生了幾分厭煩,按捺著不耐胡亂挑了幾個吉祥字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舉案齊眉、三年抱倆……」
不過腦子地胡亂說了三五個,樂遙覺著夠了,就住了口往旁繞開,又被蒼牧黑著臉攔住了,還揪住了衣領咬牙切齒:「白樂遙,你故意的是吧!」
這又是怎麼了?樂遙把不耐煩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你又要幹嘛?想聽吉祥話我不是都說了嗎?嫌不夠去找別的下人。」
這會兒雪已經停了,走廊上的石桌石椅已經清掃乾淨了。蒼牧雙手掐著腰身往上一提,輕輕鬆鬆地把小狐狸抱起來,整個人放到了石桌上坐好。
蒼牧站在石桌邊,還是高出了一頭。一隻手抬著小狐狸的下巴,滿意地看著精美嫵艷的臉龐,別有深意地問他:「你就沒想過你自己?」
樂遙眸光微動,總算正眼看他了,用不大信任也不怎麼抱希望的語氣問他:「你肯放我走?」
蒼牧瞬時沉了臉色,而後嗤笑一聲,捏著下巴的手指重了幾分,眸色暗沉:「做夢!進了我蒼府就別想出去。」
樂遙也是斂眉橫飛,冷然嘲笑:「那還廢話什麼。」
一瞬光華冷冽,灧灧生色。
蒼牧眼中生起了異彩,手掌不安分地滑在脖頸上摩挲,語氣和神色也輕佻了:「你不如好好伺候我,伺候得我滿意了,還能給你個侍君的名分……」
樂遙一瞬間變了臉色,彷彿吃了蒼蠅一般噁心,「啪」地一聲拍開蒼牧的手,把手上的花枝劈頭砸到他臉上,一口唾沫吐了過去:「嫁你?你他媽少噁心我了。」
蒼牧躲過了唾沫也接住了花枝,臉色陰沉碾成了渣滓,汁液染紅了手掌:「怎麼?堂堂蒼氏家主還委屈你了?」
樂遙冷笑,跳下石桌要走:「你是男人。」
被蒼牧一把抓住衣領提了回去,胸前的白衣染上一個淡紅的掌印。
樂遙還要掙紮下去,蒼牧臉色暗蓄風暴,眸光漆黑深不見底,一把將人按在了石桌上,聲音裡帶著無法掩蓋的惱怒:「龍澤不是男人?你就肯嫁他了?!你是不是還惦記著他!!好,好,龍宮比蒼氏煊赫,你……」
樂遙使勁掙扎不脫,氣得抓著蒼牧的手一口咬上去。
蒼牧手上筋肉鼓脹,硬邦邦的硌牙,被咬住了也跟沒事兒人一樣,怒火滔天地瞪視著小狐妖。
樂遙使勁咬了半天,嘴裡嘗到了血腥味兒,牙也疼得厲害,氣喘吁吁地鬆了口,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他……那時與你不同。」
「有何不同?!」蒼牧掐住了樂遙的脖子漸漸收緊,厲聲喝問。
「他那時與我是堂堂正正的道侶,既兩情相悅,便可排除萬難,俗世議論只是過眼雲煙,便嫁個男人又如何?」樂遙咬著牙恨聲道,眼裡已經蒙上一層盈盈水霧,聲音也止不住地輕顫,顯然是憶及往事,情難自抑。
蒼牧見他這副難忘舊情的模樣,怒火騰騰驟然燃起,掐著脖子提起來怒喝:「你分明是還放不下他!」
樂遙漲紅了臉咳嗆起來,眼裡燃起透亮的怒色,直燒得整個人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凜然氣勢,卻又無端地透著悲愴和凄然,抓著蒼牧的手使勁怒吼:「你當我犯賤嗎!」
蒼牧怔然一瞬,手竟微微鬆了。
樂遙甩開他的手,弓起腰身咳喘起來。
待稍稍平復下來,就見蒼牧目光幽深地看著他:「你做戲的本事可不弱,焉知不是裝出來欲擒故縱!嘴裡說著不想他,心裡怕是巴不得再攀上龍王好富貴一生!」
樂遙冷著臉就要跳下來,被蒼牧抬手攔住了,整個人都壓了上來:「嫌位分小?」
樂遙再次露出了被噁心到的神情,看得蒼牧不舒服極了,待要強逼他回答,又被甩掉了手。
小狐妖坐在石桌上,一手撐著桌沿,看著他冷笑不已:「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看不上你。」
自重奪蒼氏以來,蒼牧還從未被這般蔑視過,當下也冷笑起來:「你又算什麼東西?一個樂伎之子,還想攀附東海龍王!」
樂遙無視了他的話,目光厭惡而輕蔑:「嫁你?你是我什麼人?說姘頭都是抬舉你了,畢竟姘頭還是你情我願的苟合,你只會用些腌臢手段強迫。」
「姘頭?姘頭?!」蒼牧氣得不輕,嘴唇和著臉上的肌肉都一塊抖起來,一掌擊裂石桌怒聲咆哮,「白樂遙!我是你主子!你就是個奴才!」
樂遙不為所動,眉目橫斂眼風如刀冷冽:「一紙假做婚書騙來的賣身契,你也就憑著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作威作福了!蒼氏家主?不過是個同流合污的無恥小人!」
樂遙跳下石桌,帶著譏嘲的輕蔑冷笑:「你愛娶誰娶誰,少打我的主意,我嫌你噁心。」
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眼角眉梢都帶著極度的厭惡和不齒。
蒼牧眼中閃著紅光,惡狠狠地撲上來,動作兇悍粗暴幾近殺人:「嫌我噁心?你還不是得在我手下討活路!還不是要被我這個噁心的人日日夜夜翻過來倒過去地干!」
後腦磕到了石壁上腦海震蕩,身上的衣裳凌亂不堪地被撕扯下來。
蒼牧瘋了一般兇悍撕咬,脖頸胸膛血流如注綻開朵朵血梅,樂遙好似死了一般無神地凝望著虛空,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好像被鐵釘鍥到牆上,溫熱的血流似乎順著牆面流下,混雜在地上的雪水裡,痛到恍惚失智,耳邊聽到蒼牧極近又遙遠飄忽的聲音:「……誰幹得你……!」
樂遙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低聲呢喃:「……比不上他。」
「都不是好東西……」
耳邊傳來蒼牧憤怒的咆哮,淹沒了一切感官:「你就是放不下他!你還記著他好!!」
行將暈過去的時候,耳邊還聽見蒼牧接連不斷的怒聲:「……還想嫁給他?有朝一日再攀上他?白日做夢!你就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