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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打點

  浣衣局是個不見天日的吃人地方。

  樂遙傷得厲害,額上的血窟窿只被按了一把香灰,根本沒給任何歇息休養的機會,就被監工的太監揮著鞭子趕去做工。

  這監工杜聲生得一副刻薄相,兩頰凹陷,顴骨突出,三角眼看人時總帶著幾分毒蛇的陰冷,是浣衣局中有名的陰狠手毒之輩。

  樂遙腰側痛得直不起來,心口還在突突地裂痛,冷汗顫顫浸透了衣衫,一張狼狽的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是汗了。

  有了龍澤的吩咐,杜聲自然不會客氣,見這嬌生慣養的男寵一手抓著浸了水的粗紗,坐在水盆邊弓著腰背半天也沒動靜,直接甩手就是一鞭,趾高氣昂地捏著嗓子罵道:「到了這地界,還以為自己是什麼主子?沒眼力見的東西!傷了陛下的心上人,別妄想著陛下會記起你!你現下就是個奴才!還不幹活!」

  鞭子極重,樂遙猛得將腰背弓得更彎,心臟又一次傳來分裂般的痛楚。

  心上人……心上人!

  眼前模糊成一片,傷口錐刺般地作痛,耳畔一陣陣的轟鳴,聽不清外界的聲響。那監工好像又甩了一鞭子,嘴裡開開合合地罵著什麼。

  耀眼的日光暈開一層層的光圈,模糊了整個世界,樂遙晃了晃身子,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杜聲晦氣地啐了一口,從旁提來一桶冷水,劈頭朝樂遙臉上潑去。

  樂遙虛弱地半睜開眼,眼神渙散無光地看著前方,水珠在臉上亂淌也毫無知覺,閉過氣昏了過去。

  上頭交代過了要留著這人好好磋磨,杜聲上前探了探鼻息,知道人還有氣,直接把樂遙拖到一旁,露天朝地地扔著不管。

  一旁來來往往的監工、被驅趕幹活的奴僕偷眼看著,無一人上前。

  杜聲轉過廊柱,往一旁陰影里走去,恭恭敬敬地彎著腰,臉上皺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大人,都按您吩咐的辦了。」

  蒼牧沉著臉點點頭,丟過一個沉甸甸的荷包:「給他點教訓,留心別弄死了。」

  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杜聲笑得愈發燦爛,忙不迭點頭哈腰:「小的記住了,必定叫這膽敢衝撞大人的東西好好脫一層皮。」

  蒼牧眸色陰暗地看他一眼,一語不發地走了。倒叫這刻薄太監僵住了笑,活活嚇出了一頭冷汗。

  他說錯什麼話了?這蒼氏家主是滿意呢,還是不滿意呢?

  摸了摸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杜聲直起了腰。

  管他呢,反正錢到手了,按人的意思死力教訓,只留一條命就是了。

  只是沒走兩步,眼前又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杜聲錯眼一看,唬了一跳,連忙下拜行禮:「羅將軍。」

  羅羽笑容親切地把人扶起來:「杜公公不必多禮。素聞杜公公是浣衣局的一把好手,今日得見,還有一事相擾。」

  「哎呦,羅將軍客氣了,您是東海的大英雄,咱家這等奴才,為主子辦事是應該的。不知羅將軍有何吩咐?」杜聲微微弓著身子,帶著滿臉討喜的笑容偷眼瞧著羅羽的臉色,心裡百轉千回,不知閃過了多少猜測。

  羅羽不動聲色地塞了幾張銀票過去,眼角一掃樂遙的位置,擠出親親熱熱的笑容說道:「杜公公有所不知,那位是我要好的朋友,不慎犯了點小錯,罰在這兒做幾天苦力,還要勞煩杜公公照拂一二。」

  杜聲愣了愣,面露遲疑:「那可是榮公公傳了陛下旨意的人……」話雖如此說,手上還緊緊攥著那幾張銀票。

  羅羽心裡有數了,面上依然是笑的:「杜公公豈會連這點門道都看不清。那位可是陛下親自帶回龍宮的,現下惱了,指不定過幾天又接回去寵著,杜公公你說是也不是?」

  「是是是,羅將軍說的有理……」杜聲恭順地一疊聲地應著,眼珠子還在亂轉。

  羅羽收起了笑,面容嚴肅,透著幾分上位者威嚴:「況且水族將軍與外族之人,孰輕孰重,杜公公不會分不清吧?」

  杜聲的冷汗一下子就淌下來了,心知與蒼牧的交易怕是被羅羽看到了,這一個不好就能說成是里通外族,到時候別說錢了,命都保不住。

  況且,羅羽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跟炙手可熱的水族將軍交好,那好處可比跟人間一個家主多多了。

  杜聲當即綻開滿臉的諂媚笑容點頭哈腰:「羅將軍說的是,小的記住了。」

  羅羽抱起樂遙,杜聲給找了間偏僻的粗陋屋子,一進門就是一股霉味兒,羅羽不由皺了皺眉頭。

  杜聲眼力老到,馬上弓著身子哭訴:「羅將軍啊,這上頭的命令您也不是不知道,當著眾人的面,咱家也不敢明擺著忤逆陛下……這罰來的苦力都是十個八個一間小通鋪,獨尋一間屋子已是不易……」

  羅羽沉著臉點點頭,杜聲倒也乖覺,親自打了熱水拿了傷葯,哈著腰退了出去,把這塊地兒讓給了羅羽和樂遙二人。

  羅羽上過戰場,受傷上藥什麼的再熟悉不過了,三下五除二幫樂遙洗凈傷口,敷了藥粉包紮好。

  樂遙一側身子僵得厲害,輕輕一碰就是一陣顫抖,羅羽解開樂遙上衣,看到腰側一大片已經烏青的淤痕,倒吸一口冷氣。

  怕是傷到了內臟,陛下怎麼下得去手啊……

  羅羽處理好腰傷,又將後背上的鞭傷敷上藥粉。檢查了一遍,確定樂遙身上沒有別的傷了,這才將外衣給樂遙蓋上,坐在床邊頭疼地捏著眉心。

  他打探來的消息,說是樂遙擅闖禁地碧泱潭,心生嫉妒將龍王新寵從百丈崖上推下。也不知幾分真幾分假。

  不說羅羽壓根就不相信樂遙是那種人,就是這麼幼稚可疑的「陷害」,陛下居然能眼都不眨地信了句修樂,將樂遙丟到浣衣局折磨,想來也是對他一絲情意都沒有了。

  沒了陛下的喜愛,這愚蠢固執得可憐的小狐妖,今後可會經歷些什麼折辱啊……

  還不如離開這深宮,自去過新的生活……

  羅羽思緒紛亂,沒注意到樂遙悠悠轉醒,慢慢張開了眼睛。先是帶著些迷茫環視四周,看到羅羽后,視線忽然凝實了,像是想起了一切。

  樂遙披著外衣坐起來,低聲叫道:「羅羽。」

  一旁還有染著血絲的水盆和雜亂堆疊的藥瓶,樂遙一看就明白髮生什麼事了,苦笑著看向羅羽:「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羅羽笑著揉了揉樂遙的腦袋:「咱倆的關係,這些話就別說了。」

  樂遙沉默地點點頭,望著半空發起呆來,眸中灰暗無光。

  羅羽看不過他這意志消沉的樣子,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就這麼在這地方待到死?」

  樂遙嚅囁著唇:「龍澤他……」

  羅羽長嘆一聲,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都淪落到這地步了,居然還記掛著陛下?你就不為自己打算打算?」

  「你不懂……」樂遙摸上鬆鬆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握緊了掛在胸前的魚形晶符,喃喃低語,「龍澤他不會這樣對我,是句修樂,他對龍澤做了手腳,是情咒,或者其他密法……」

  羅羽扶額:「樂遙啊,聽我一句勸,陛下眼下是全副心思都在那句修樂身上,他倆是怎麼對你的你也知道,何苦再在這深宮之中待下去?不如離開龍宮到外面去,你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只要你一點頭,我就能把一切安排好接你出去。」

  樂遙固執地搖頭:「是情咒,句修樂……」

  羅羽無法,氣得不知該怒該笑,聲音都高了八度:「什麼情咒連我們這些貼身近臣都察覺不到?!」

  樂遙住了聲,怔怔地望著他。

  見樂遙這副脆弱迷茫的模樣,羅羽又忍不住心軟了,長嘆一聲,語重心長地勸誡他:「仙咒施法運行必然會有靈力波動,我們都是修道的,伺候在陛下身邊,一點異動都沒察覺到。」

  「樂遙,你不要再臆想什麼情咒了。這世間情愛二字,有的人能一世相守,但中途分離的也不在少數,你看開點吧。」

  樂遙默默垂下頭,不言語。

  奏效了?長痛不如短痛,索性再添一把火。

  羅羽狠下心來,接著道:「在別莊時境況不同,如今陛下九五之尊,問鼎東海,榮貴無雙。樂遙你……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平心而論,你的出身的確是不大般配的。」

  樂遙慘淡一笑:「我知道……但他許過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笑容太過凄涼,一張明艷嫵媚的臉龐瘦得厲害,額上包著紗布,卻有著病弱的楚楚風姿,分明是落寞哀傷到了極致,卻又帶著股倔強固執的希望。

  羅羽一梗,竟不知該說什麼了。良久,長嘆一聲,拍拍樂遙的肩膀:「兄弟,你自己想清楚了,若是改了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樂遙點點頭,擠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伸手覆在羅羽的手背上拍了拍:「有你這個朋友,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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