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藻宮中,幾個御醫圍在床前診治,為首一個鬍鬚飄飄的老御醫看過病情,對寸步不離守在一旁的龍澤行禮:「陛下不必擔心,句大人的傷看著嚴重,其實只是些皮肉傷,調養得當即可痊癒,於性命無礙。」
龍澤緊皺的眉頭鬆開了,點了點頭,吩咐道:「用心診治,切不可留下什麼病根。」
御醫們連連應下,動手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樂遙被關押在偏殿,門外幾個守衛守著。他在房中來回走動,又是氣憤又是心焦,還帶著一絲刺痛和難過。
龍澤那時候看他的眼神,是真的把他當仇敵看,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柔和寵溺。
就為了一個句修樂……就為了一個在他們之間橫插一腳的句修樂……
樂遙被帶到殿中的時候,御醫們都已經離開了。
龍澤坐在床邊,句修樂倚著枕頭坐起來,手上纏著紗布,一臉病態的蒼白面容,軟綿綿地半倚在龍澤懷裡。
龍澤也任由他倚著,手裡端著一碗葯湯,吹去熱氣一勺勺喂到他口中,那神情動作是說不出的溫柔體貼。
樂遙萬沒想到自己一進來就瞧見這二人恩恩愛愛的一幕,氣得跺腳:「龍澤!你在做什麼!」
那廂龍澤喂完了葯,從一旁的碟子上取了一塊新鮮的桂花糕喂入句修樂口中,扯出帕子幫他擦了擦嘴角,轉過頭來見到他,臉色陡然冷了下來:「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才讓你這麼無法無天。」
「我做什麼了?」樂遙氣憤不已,又是委屈難堪,「你還給他喂葯?你們是什麼關係?你把我當什麼啊?」
龍澤冷冷看著他:「我親眼看到你把樂兒推下去的,你還有什麼好抵賴的?」
樂遙頓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不可思議地看看龍澤,又看看虛弱無力地貼著龍澤一臉幸福滿足的句修樂,目光在這二人之間游移:「你……叫誰?」
龍澤攬住句修樂的身子輕輕撫著後背,看向樂遙的目光卻萬般冷漠:「耳聾了嗎?問你話呢!」
這段日子縱然知道龍澤對他大不如前,知道句修樂的種種傳言,卻還未如此真切地看過這二人親昵恩愛的樣子。
樂遙看到龍澤抱著句修樂輕聲細語和顏悅色地安慰,親密無間地戲笑,攬著人抱在懷裡,滿滿都是維護和寵溺的姿態,而他卻好像一個多餘的陌生人被排擠在外。
樂遙只覺得心裡一陣陣地發痛,痛得他喘不過氣來,眼睛發紅地衝上去,愣是將他撫著句修樂青絲的一隻手抓了下來,緊緊地雙手握在手中,盯住龍澤冷漠的雙眼,聲音微微顫抖:「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嗎?」
龍澤連是什麼話都不屑於問,嫌惡地一甩袖子,一股大力直接將樂遙甩了出去。
黑岩石製成的四方桌厚重剛硬,腰側好像被尖銳的重鎚擊打穿透,樂遙蜷著身體縮成一團,手腳顫抖,痛到失語。
腦子裡一片混沌空白,彷彿過了很久,神智稍稍清醒,樂遙艱難地微抬起頭,望著上方的兩個人。
龍澤依然是那副厭惡冷漠的模樣,看著下方他嘴唇一開一合,句修樂柔順地倚在他懷中,饒有興緻地看著地上狼狽蜷縮的樂遙。
正好二人目光相對,句修樂嘴角勾起一絲得意挑釁的笑容,眨眼間就恢復為弱不禁風的虛弱模樣,快得彷彿是樂遙的錯覺。
「……罰入浣衣局。」
樂遙只聽到龍澤最後幾個字。也不知是何處來的力氣,硬是半撐半爬從地上坐起來,背倚著桌腿,蓄了力氣大喊:「我不服!」
「朕親眼所見,還敢狡辯!」龍澤厲喝。
「我沒推他!是他自己跳下去陷害我的!龍澤,這麼老套的手法你怎麼還信了?」腰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裹著一層層暈開的熱意,似乎流血了,樂遙喘著氣,一手捂住了傷口。
「朕親眼所見,不會有假。」龍澤抱著句修樂,輕撫安慰的動作不知有多麼溫柔。
樂遙只覺得說不出的憤怒和嫉妒,他咬牙切齒地一捶地面:「他有四階的修為!我如何推得動他!」
龍澤眉目冷淡地看著他,句修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嘲諷。
「禁地壓制修為,修為越高,受制越大,」龍澤冷冷道,看著樂遙的目光越發嫌惡,「你暗中尾隨樂兒入禁地,包藏禍心,其心可誅!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樂遙是真不知道龍宮禁地還有這等禁制,微愕地看向句修樂,心知自己這是被他設計了。
只是這麼淺顯老套的陷害,龍澤竟然還真的一頭鑽進去了,就是不信他,偏生信了那不知哪冒出來的句修樂!
當著他的面舉止親密,旁若無人,還一口一個樂兒喚得熱切,那分明是他喚他的名字啊!
即便知道這是句修樂的情咒作祟,樂遙還是止不住地一陣陣抽痛。
「你可認罪?」龍澤攬著句修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漠然。
樂遙咬著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決然大喊:「我不認!我沒有推他!沒做過的事我絕不會認!」
「死不悔改!」龍澤的眼神陡然銳利。
樂遙跌跌撞撞地上前幾步,指著句修樂,恨極了他:「是他陷害我!我沒罪!是這個句修樂包藏禍心接近你,龍澤,你要小心他……」
句修樂忽然捂著嘴咳嗽起來,身體顫抖得如風中落葉,震裂了傷口,剛纏好的紗布上滲出絲絲血跡。
龍澤當即變了臉色,一手拍著句修樂的背,一手渡過靈力,一邊焦急地喚道:「樂兒!」
此情此景,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樂遙哈哈大笑:「活該!報應!」
句修樂咳出一口血沫,氣若遊絲地倒在龍澤懷裡,無神地睜著大眼。
龍澤暴怒,抄起床幾邊的小銅爐狠狠砸了過去:「住口!」
銅爐劃開水波,挾著大力砸到了樂遙腦袋上,甚至聽得到一聲清脆的骨裂聲。
樂遙應聲倒在了地上,腦袋上一個深深的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著血,血跡合著香灰糊住了一整張臉。
沾著血的銅爐咕嚕嚕滾回了床邊,龍澤一腳踢開,專心看著句修樂的傷勢。
樂遙倒在地上,腦際耳邊轟鳴震蕩,血色漫上了眼眶。
明明已經痛到了極致,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龍澤對句修樂如珍如寶的眷愛。
心口猛然刺痛,彷彿整顆心都要裂開一般的痛楚,樂遙緊緊揪住了衣襟,蜷起身子低聲嗚咽,整個視線都為劇痛所模糊,淚不知何時湧出眼眶。
殿門外一陣騷亂,蒼牧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眼就看向病床上的句修樂。
身後追著進來的兩個宮人慌慌叫道:「蒼家主留步!陛下有令非有詔不得入內!」
龍澤揮揮手示意兩個宮人下去,那二人被室內的景象尤其是地上的血人嚇了一跳,也不敢張望多嘴,收斂神色行了禮,慌忙退下。
蒼牧皺眉,上前站到了床邊,一把將句修樂帶到自己懷中,轉而看向龍澤:「小樂在東海出了事,龍君不給個說法?」
龍澤甩袖站了起來,又拉著句修樂的手臂將人搶了回來:「說法自然是有的,謀害樂兒的兇手我自會嚴懲,只是蒼家主與樂兒是什麼關係?樂兒如何還勞不動蒼家主大駕。」
蒼牧懶得跟他打嘴皮子仗,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人要關心,拉起句修樂的手問道:「小樂感覺如何,傷勢怎樣?」
句修樂笑了笑,輕聲道:「我沒事。」
這三人明爭暗鬥,居中調和,竟沒有一個人往蜷在地上的樂遙看一眼。
樂遙獨自一人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彷彿連心底的熱量都被流出的鮮血帶走了,徹體寒冷。
心口的劇痛過了很久才緩緩平息,只是還時不時地如針扎般地刺痛一下。
樂遙渙散的神智稍稍回歸了點,看到眼前是兩隻黑色的靴子,蒼牧冷然肅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龍君怎麼連只妖寵都管不好?若是調教不來,我可要幫龍君教訓教訓這浪蕩妖物。」
龍澤冷淡的聲音傳來:「不勞蒼家主費心,本君的東西自會調教。來人!」
侍衛應聲而入,龍澤冷然下令:「將他帶到浣衣局,榮全,讓人好好招待。」
一直跟個影子似的立在後方的榮全垂首應了,侍衛架起地上的樂遙往外拖去。
樂遙吐出一口血,朝龍澤伸出手,聲音嘶啞地喊道:「龍澤……」
龍澤好似完全無視了他,轉身向病榻上的句修樂走去,樂遙滿眼的血色朦朧,只看到龍澤冷漠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