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敏妃

  他最後是被我發脾氣逼走的。我手腕一圈清腫著脹疼,他上好天絲料織成的龍袍被我咬了道口子,底下隱藏的肩膀上有我咬下的血肉模糊牙印。

  巧兒拿了冰塊為我敷上,細細推拿,好緩解疼痛。明明溫柔至極的動作,卻讓我忍不住低聲啜泣出來。他受的傷比我重,可我還是痛的悲觀極致。

  當夜我又夢到了阿爹阿娘,和大哥。

  夢到了我一直在南陽未入宮,爹娘為我尋了門好親事。告訴我,對方是難得的好夫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人。我們兩人必會情敦鶼鰈,瓜瓞綿綿。新婚洞房,我眼前紅幕被人挑開,抬首憧憬一望,覺哥哥的臉?!

  赫然夢斷驚醒,我還在這深深宮闈中。更要緊是,我昨日禁足結束,今日就要去覲見。要再見得那討厭的淑樂皇貴妃和等著看我笑話的嬪妃們。

  唉,人生苦短,到處是煩惱。及時行樂,可不可以先不去。

  答案是不行。在宮中磨蹭了許久,還是一步一步的去往中宮。往來與我同位的憬妃已離去有幾月,那個位置一直空空蕩蕩。今天卻有新人坐下。

  可能正當榮寵,敏妃朝氣蓬勃,意氣風發,愈發美的傾國傾城。

  和憬妃截然不同的模樣。我初入宮時,憬妃已是庶一品,但她也同我般,向來不受寵。在宮中閑散度日,招惹排斥下低她階位的妃子。卻又受盡寧貴妃的刁難。現今在宗人府,不知是死是活,是否有悔悟。

  如常慣例,行禮拉家常。敏妃口齒伶俐,能說會辨。難得有妃子與其爭論,自討苦吃。

  她今日主動道,「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膽,竟長了張狗嘴咬了陛下肩上一口。是在眾的姐姐們。還是哪位秀女宮女?」

  她話似是講給我們眾人聽,然目光炯炯的盯著皇后,似已欽定。我強裝鎮定,不佯人面上看出破綻。

  也無人關注到我。想來宮中能做出僭越還能全身而退的人,除卻皇后別無他人。

  皇后臉色蒼白更甚,她也回望了下敏妃,道:「宮中妃嬪瑣碎之事,妹妹莫要牽涉太多。皇上恩寵哪個,是我等許可權不了之事。多問無益,自知便好。」

  敏妃冷哼一聲,無所顧忌道:「陛下的肩膀都快被咬出兩個血窟窿了,怎麼能不讓我說?姐姐做皇后的不提,我為什麼不能提?」

  「大膽!」見不得其妹皇后被這麼欺負,淑樂皇貴妃厲聲呵斥,「這是後宮之主,一番話勸你不成?還要得你衝撞?敏妃?若人不要臉則無敵,現場無人能及。多說只是你愈發不知禮數,還望你好自為之。皇上的恩寵並不是一世。」

  敏妃冷笑,「呵。你以為本宮稀罕這皇上的恩寵,若不是陛下扒著求我,我才懶得入宮面對你們這群人,一群怨婦單看不慣我得寵,前幾日還有人往我杯中下瀉藥。若要我調查出來了,必定讓她生不如死!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兀自說完起身告辭,走的又快又急,琳琅飾品叮噹直響,不一會就消失在了我們面前。

  寧貴妃這時才道:「愈發嬌肆的性格,恐是得不了多少福氣了。本宮倒是開始可憐了。」

  皇后淡淡道:「這是與我們無關。全看陛下何種心意。各位若無事,可走了。」

  我起身告退,出了中宮。往彎曲蜿蜒各道路雲集的宮殿群深處行去,腳步不自覺的就慢慢拐向了宗人府。

  越近宗人府,越多的凄厲哭喊。多是女子和幼童的。讓人不忍耳聞。宗人府常人難進,以我的身份堪堪能入半時辰。我和在外的守衛交了宮牌,他勸我道:「娘娘,這裡的血煞氣中,輕易不要進入為好。」

  我應道無事,任他推了門迎我進入。入目是干著多活的雜役,一個個瘦的皮包骨頭,連同三歲的幼童也難倖免。監工的禁軍時不時拿著鐵鞭隨機抽上一人,直抽的那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疼的滿地打滾,涕泗橫流。他們則笑的猙獰猖狂,全當做一件好事。

  我挨著看過每個看重活的人。沒有憬妃的影子。倒是對一名幼童有些印象,生來瘦小可欺,一雙眼大而亮,稍微偷懶不幹活,那侍衛竟毫不留情一鐵鞭甩的風聲鶴鶴直往人脊樑抽去。

  幼童年歲尚幼,一鞭輕則脊骨盡碎,重則當場斃命。不知他犯下了何種滔天大罪,我實於心不忍,伸手攔了攔,單單一下,手掌立馬被打出一條血痕。

  疼的刺骨。那禁軍慌忙跪下請罪,我不想在這尋常雜役逞威風的地方一副做派,只道無妨。繼續深走找尋憬妃的影子,走著走著突然感覺一人在悄悄跟隨。回了頭一看,是那幼童。吃著手正眼巴巴可憐兮兮的望著我,看我望他,又懼生的躲在牆角不肯出來,露些粗布織構的衣衫。

  我看著好笑,命巧兒將他揪出。他撲騰兩腿,臉上全是烏黑臟兮,還流著鼻涕串,緊張不已。

  一副將哭的樣子卻是極力忍著,癟著嘴發出幾聲咿呀。

  我從袖兜中掏出甜點遞與他,這回沒有提防,他快速接過狼吞虎咽的食下,還嗆的直咳嗽。隨後又是咿呀幾聲。

  巧兒觀察他半會,即道:「娘娘,他應是不會講話。」

  尋常孩童一歲會語,這按體格應是三歲,沒準會更大。竟不會說話。在這嚴刑地獄般的宗人府倒能理解,只是不知他究竟何罪,能讓人狠心至此。

  我問巧兒,「這個孩子本宮可以帶回去嗎?給他謀一份辛來那般的差事,也好在這宗人府受苦受難。」

  巧兒搖了搖頭。「娘娘,此事你需得三思。你憐惜,但不代表他無罪。能被總管輕而易舉的饒過。這等事必須通報於總管的。若是總管不應,您只能去求皇上了。」

  我堅定道:「先試試,再定他事如何。」

  後宮嬪妃從宗人府帶人走。禁軍欲言又止,欲拒還迎客套性的攔了攔我,讓我帶著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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