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偏愛

  廳中所有目光瞬時聚集我身,我尷尬的無地自容,忙栽頭掩耳盜鈴的扣弄裙上流蘇,佯裝無事發生。

  憬妃永遠不忘落井下石,她嬌婉笑道:「姐姐真是好興緻,莫非剛剛驚嚇到了,現在還沒緩來,想讓皇上給你仔細瞧瞧?」

  平心而論,我是想的。但現實場合,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容易引禍上身,沒準還在大庭廣眾下受到責怪,丟人現眼。

  我矯揉造作道:「臣妾沒事,一時失儀還望陛下恕罪。」

  憬妃道:「妹妹真是客氣了。陛下就在這裡呢。有什麼苦事難事你都說出來好,還需同陛下見外呢。哦!對!您臉上的傷痕可是好些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含怒扭曲的展出一個笑容,「多謝妹妹關心了,我好!的很。」

  好字尤為加重,還蕩氣迴腸婉轉變調的提音了下。

  憬妃笑的花枝亂顫,我看的出來,她的笑容是發自肺腑真心實意的,包滿了幸災樂禍。

  我攥緊拳頭強壓怒火,瞥她一眼全當糞便般嫌惡,以眼神煞滅對方。

  她以同樣的目光回視。主座之下,我和憬妃大眼瞪小眼的廝殺。主座只上,覺哥哥開口道:「既是無事,那朕便放心了。」

  「皇后,若你覺不適,可千萬不能瞞著朕,這一國之母的位置,終究是你坐著才能令朕放心。」

  一語驚駭,我登時心絞如焚,大失所望,眼神一閃,敗下陣來。憬妃兀自自豪,眉飛色舞。她好像從來對后位都不感興趣,又好像是歷經時過境遷后的失望透頂,連肖想都不會,只一味的安分守己,也不允許後來的人能超越。

  我緩了緩,略揚首將快要脫眶而出的眼淚憋回,看了看覺哥哥。

  他的身心全在皇後身上,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些什麼話。他是一國之主,萬金之軀,也不用關注自己說了些什麼話。後宮妃子數百,獨我最矯情無法忘卻他的一言一行。

  我首次覺得這中宮狹隘逼人,壓的人沉沉喘不過氣來。周圍雕龍刻鳳的柱樑扭曲著鮮活,我細里一瞧,這哪裡是龍鳳,分明就是野雞大蟒,彷彿在嘲弄我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一場覲見下來,渾渾噩噩的不知所云,背後還泛了一層冷汗,頭次在整裝待發的情況下狼狽不已。

  覺哥哥國事繁忙,待不了多久。他只同皇后多說了些話,對我們這些妃子幾乎視而不見,不理不睬。

  起身離座時,我同她人一樣對他躬身叩拜,賀他萬歲千秋。

  他走的匆匆,只微微回首,越過重重,看向了最後的皇后。

  一眼萬年,許情深似海。

  皇帝走了,這場覲見也基本結束。皇后又囑咐了我們注意身體,這些天來晝夜溫差甚大,要提防風寒。

  又特意關心慰問了我,是否不舒適,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我莫名慌張,猜想自己的神色究竟是差到了何種地步,讓人輕而易舉的瞧了出來。

  但話口仍是隨機應變的一句,「多謝皇后,是臣妾鉛粉塗抹太多的緣故,並無什麼大礙。既是無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看向我似是有些話說,蹙眉舒展在皺緊,似是在糾結掙扎。

  最後她道:「妹妹路上小心。平日無事可多來我中宮,我在這宮裡無聊透了,也需有個親近的人陪陪。」

  這句話籠絡意味十足,我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愣愣的嗯了一聲,再無回應。

  夜間回寢殿,在榻上左思右想,仔細琢磨斟酌這語。還是沒能搞清這皇后的意圖。

  按理說,這後宮與她同宗系的女眷不在少數,對她示好的嬪妃更是比比皆是,她為何獨挑了我。

  難道是我想謀奪她后位的意圖太過於明顯,讓她看了出來。所以想先假意同我親近,最後再藉以罪名整死我。

  怎麼想,都是些不好的猜測。攪的我夜半不成寐,掰著指頭算日子。

  大哥此去南征應有七天,按他平日里的百戰不殆,節節勝利。大抵再有個兩月,就能徹底拿下鄰國都城。

  爹爹雖遲暮,可我李家男兒向來都是志在四方,無所畏懼。此戰必能長驅直入,一往無前。

  覺哥哥初臨我李府,柔筋脆骨,孱弱無剛。不過幾月後,被大哥帶的野場獵馬,深林捕鹿。

  一身溫潤文弱,被改的一乾二淨。我同阿爹學過幾招花拳繡腿的功夫,起先還能仗著架勢欺負恐嚇下他,後來被他一拳撂倒在地,吞了許多灰。

  大哥還說道:「就該這麼打,對。別有花架勢,不需要給她留情,她皮糙肉厚扛打,嗯,對,就是那樣,再來個幾拳。」

  想大哥是真的想,覺得大哥不是人也是真的覺得。

  大哥今年也有二四,可還沒說到一家媒。要麼他嫌對方嬌柔不經損,要麼對方姑娘嫌他粗魯無禮,不是良配。

  他這些年來,除了身邊女扮男裝的副將外,全無女人緣,白繼承了阿爹的勇猛和阿娘的美貌了。

  看看我覺哥哥,桃花滿天飛,還不覺得綠。

  這可能就是帝王的好處,美人千千繾綣,世人只感嘆好福氣而不敢質疑是否合規。

  再想了想我的爭寵大業和覺哥哥對皇後堂堂皇皇的偏愛,覺得路漫漫其修遠兮,一步都是拔泥潭。

  一個字形容,難啊!

  不過分離三年,怎麼就物是人非至此,陌生至此。

  還記得他當年離開南陽將隨身玉佩允我,道的是深情款款。

  「鶯鶯,這是我母後送我的。今日我把它送給你,來年開春我必自京都高頭駿馬,八抬大轎來迎娶你。」

  回京第一個來年開春,他當上了太子,娶了名揚天下的臣相之女,也就是現今的皇后。

  我聽聞后急切想上京問個清楚,阿娘安慰我道,「許是有些難言之隱,這皇宮腌臢,逼迫行徑不在少數,他方坐上太子之位,肯是要聽從皇帝的話娶個一品夫人的。鶯鶯乖,相信他。」

  回京第二個來年開春,我父親大哥領兵親入皇都,幫他掃除禍亂,鞏固王位,更是昭告天下人,邊疆數萬大軍為太子用也。

  回京第三個來年開春,他又娶了兩名夫人,一是現在的寧貴妃,二是安貴妃。

  回京第四五個來年開春,渺無音訊。我知他做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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