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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靦腆

  賀嵐推開木耘,山大王一樣闖進去,深嗅一口,實不相瞞,她就喜歡錶哥屋子裡的梅香墨硯味。

  在不知道藺長星與他哥同流合污看不雅話本前,她對一個喜愛提筆寫字的男人,總是崇敬不已。

  唯一大煞風景的,便是她那倒霉表哥拉著張臭臉,咬緊后槽牙望過來,活像自己欠了他的債。

  偏他模樣生得好,修眉俊眼,眸光澄明。便是這樣幽幽地看著人,也是溫潤斯文多些,不叫人害怕,反惹得人想作弄他。

  他看上去正打算出門,一身藕荷色雲紋長袍,玉帶束腰,腰間別了把水墨摺扇,墜了塊特殊的墨黑玉佩。

  總之,養眼,好看!

  藺長星是個衣架子,穿什麼衣服都穿得比別人好看。相比而言自己親哥最愛花枝招展,常常錦衣金靴,太俗氣了。

  賀嵐飽了眼福,假裝沒看見面前人的怨念,笑盈盈地道:「表哥,你離京這麼久,還不想人家嗎?」

  「想你。」藺長星勉強擠出微笑,半開玩笑道:「想你離我遠一點。」

  「幹嘛呀!」賀嵐一跺腳,撒嬌道:「你再這樣說話我不理你了。」

  藺長星求之不得,心道慢走不送。

  「申時末了,沒見過黃昏到別人家做客的人,你是來我這蹭晚飯的?」他沒好氣地指著外頭:「我這沒有,你走快點,我娘那邊興許還沒開飯。」

  「你沒備飯就對了,走吧。」賀嵐高高興興地挽住他說:「我親自來接你,我哥明日生辰,特約你去喝酒。」

  「……」

  藺長星大感疑惑,將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忍住崩潰,問:「明天生辰,今天喝哪門子酒?」

  賀嵐又自覺地挽上:「明天客來客往,煩於應酬,哪能出得了府。你別怕,今晚沒幾個人,都是我跟哥哥的親朋舊交。你不認識的,我給你介紹就是。」

  大楚雖民風開放,可賀嵐因為東陽侯府的家規嚴,加上她年紀小,鮮少能晚上出門。

  也就每年哥哥過生日,無論如何都會說服爹娘把她帶出來熱鬧熱鬧,因此賀嵐今日心情極好。

  「打住。」心情大不好的是藺長星,他頭疼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哥哥說怕你備禮物,我來就是監督你不要準備,咱們小一輩的不興送來送去。」

  我還給他準備禮物?

  想什麼美事呢。

  藺長星捏著眉心坐進太師椅里,「在哪兒喝酒?」

  「泓徽樓。」

  「……」

  成,全趕到一起去了。

  賀嵐最終也沒能把人一道捎過去,只好不甘心地離開王府。到了泓徽樓便告狀:「哥,表哥說他約了別人吃飯,推脫不得,要吃完再過來。」

  賀裁風懶散地抱膝坐在席上,眼珠子亮晃晃地轉了轉,低頭竊笑:「哦,那他可要晚了。」

  賀嵐氣鼓鼓道:「他說會晚得很呢!讓我們不要等他,該幹什麼幹什麼,像往年一樣。早知道提前告訴他好了,不知道是什麼朋友這麼金貴,還推不了。」

  賀裁風越聽越忍不住,捂住嘴笑,可是打鳴般的聲音還是往外露。賀嵐目光驚恐,與好姊妹們面面相覷,一度以為她哥哥被鬼附身了。

  少藺長星一個不少,往年就是他們幾個玩得好的一同行酒令喝酒,盡興再上畫舫游湖,投壺鬥雞,什麼好玩玩什麼。

  等到子時散場,回府時基本上就是第二日了——賀裁風的生辰日。

  賀裁風年年這麼過。

  他猜到藺長星會去見誰。

  此時,東樓對面的西樓里,藺長星剛趕到,用摺扇遮住半張臉,左顧右盼地到了約定的雅閣前。

  門前有小廝候著,恭恭敬敬地請他進去。

  本想著這樣的碰面,事關終身,兩方定是拘束而嚴肅的。江鄞與蒙焰柔作為謝辰最好的朋友,免不了要叮囑交代他幾句,他必須留下老實可靠的印象。

  他輕抖了抖寬袖,挺胸抬頭,拿出了自己最高昂最精神的面貌。

  輕步進去,這雅間置得雅極了,牆上掛著鑲寶石的短刀,幾幅字畫選得也妙。書架上擺了半架子的書,新舊皆有。

  架子旁是個半人高的緋色大花瓶,插著各色花卉,一派古樸華貴中又新鮮清新。

  想是他們誰的私廂,常年包下留著請客吃飯。

  他跟賀裁風本也商量過,打聽價錢后,沒捨得花這個銀子。賀裁風目前是真窮,他純粹覺得沒必要。

  藺長星刻意緩緩觀賞,待心情平復下來,才深吸一口氣,繞過蜀綉屏風,面見眾人。

  他又想錯了——

  不僅沒人跟他拘束且嚴肅,顯然都不是十分急等他到。

  三個人趴在窗前,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樓下中庭處,借盞月色留涼風,有不少人在下頭。

  蒙焰柔道:「這肯定是老大養的那狐狸精,瞧那樣子,腰跟沒吃飯一樣軟,屁股也不怕把腰扭斷。」

  江鄞咋舌道:「人來人往,你哥哥好大的膽子,就不怕讓人看見?」

  蒙焰柔怒:「不要臉的混賬,他自己個兒不要臉,我們蒙家上上下下還要臉呢。」

  謝辰客觀地品道:「但這外室模樣委實不錯。」

  「揚州來的瘦馬!」蒙焰柔早讓人查過,「要不能把我那沒出息的庶兄勾得魂不守舍嗎?」

  「瞧瞧江鄞,見著人正臉,眼睛都看直了。」她一腳踹過去,沒使力氣,反而掐腰笑了。

  謝辰故意打趣:「別說江鄞了,我都心動。」

  江鄞嚷嚷起來:「哎!四公子,誰心動了啊,反正我心不動。」

  蒙焰柔笑:「怎麼,跟了我你心死了?」

  「放屁,老子不是心死,是死心塌地。」

  藺長星「噗嗤」聲笑出來,不為別的,他看見謝辰翻白眼了。

  這兩口子,可太能膩歪了。

  謝辰轉過身,兩日半未見,笑吟吟地與他對望一眼。

  她靜如秋湖的眸光里,溫柔而繾綣,隱著笑意。

  藺長星暗嘆,無論與謝辰在一起多久,每回見她,總要失態。

  「世子來了!」江鄞見藺長星站在屏風旁,熱情請他入座:「怎麼進來不吭聲,方才聽到門響,我還當他們上菜呢。」

  「江大人,江少夫人。」藺長星坐下前客氣拱手,「初次共宴,還望指教。」

  「你會不會說話!」蒙焰柔故意鬧他道:「喊姐姐跟姐夫。」

  前半句話把藺長星鎮住了,正懵著,後半句話又讓他笑了出來。他不大好意思這樣喊,求救般地看向謝辰。

  謝辰直接拽著他的袖子,讓他坐下,瞥了蒙焰柔眼,「我都不喊,你騙他喊?」

  「這就護上了?」

  蒙焰柔心道長見識了,放三天前誰信這事啊。謝辰看藺長星的目光,都能掐出水來了。

  藺長星見謝辰被她笑話,直接端杯敬酒:「蒙姐,姐夫!」

  「哎,這就對了。」

  四人碰了酒,吃起菜來,蒙焰柔嫌難聽:「姐姐就姐姐,喊什麼蒙姐。」

  「怕喊亂了。」謝辰淡然解釋道:「他平日喊我姐姐。」

  藺長星跟著連連點點頭。

  蒙焰柔疑惑:「喊你姐姐幹什麼?」

  謝辰理所當然道:「我年紀本就比他大,這麼喊不對嗎?」

  「你們倆這樣的關係,管什麼年紀不年紀,沒聽說過。這喊起來像話嗎?」

  蒙焰柔腦子裡忽然想到不太好的畫面,「姐姐」兩個字若在那個場景里出現,真的是……別有滋味?

  江鄞打斷她的遐想:「南州那邊,遇著漂亮喜歡的女子,無論年紀,一律喊姐姐。話本里不是常寫嘛,『好姐姐你就依了我吧,我什麼都答應你』。」

  江鄞估計常讀見這句,學得有模有樣,蒙焰柔笑得止不住。

  藺長星聽著聽著,不知怎的,突然臉紅了,微微低下頭去。

  蒙焰柔被他的反應逗樂了,拍桌大笑:「江鄞,看你給孩子嚇的,人家不好意思了。」

  就憑這靦腆勁,到底是怎麼拿下謝辰的,不會是謝辰霸王硬上弓吧?

  她看了眼面不改色吃著菜的謝辰,嗯,大有可能。

  謝辰已經養成在聒雜訊中鎮定自若的本事。她替藺長星夾了塊蝦肉,「別理他們,先吃。」

  藺長星吃了兩口,彎著眼睛對她笑,小聲問道:「我都忘了,有沒有喊過你『好姐姐』?」

  謝辰默了默,認真回答:「有的。」說罷她瞥了眼目不轉睛盯過來的江鄞與蒙焰柔,冷淡道:「但沒有後頭那句話,不成體統,以後少看閑書。」

  江鄞咳了兩聲繼續倒酒,蒙焰柔指著謝辰對藺長星道:「你怎麼受得了她的,這麼假正經。」

  「沒有假正經,姐姐本來就是正經人。」藺長星認真道:「她這樣正好。」

  蒙焰柔拖著調子「咦」了一聲。

  江鄞好奇問:「謝辰不肯細說,世子說說,你們倆怎麼遇上的。」

  藺長星先看謝辰,見她只是挑了挑眉,嘴角抿笑,心定下來。

  「我回京前不舍離開南州,從養父母家裡逃了出去。那日躺在舟上睡覺,太陽剛好刺眼,睜開眼睛就看見她。」

  他頭一回將這私密說給人聽,靦腆笑道:「南州姑娘水靈,但我從來沒見過畫里出來的,一眼萬年,就傾慕上了。」

  江鄞聽完便敬他酒,蒙焰柔補了句:「一見鍾情,有意思。」

  或者說,見色起意。

  謝辰偏過頭,訝異地看他,問:「你怎麼沒說過?」

  她以為他會從他落水被救談起,還在想他要怎麼說那麼狼狽的事情。

  沒想到藺長星竟是在那次偶遇前,就對她留了心。

  所以初見時,他專註深情的目光,以至於讓謝辰一眼陷進去,也並非無意點火?

  他一開始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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