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懼內
謝辰被蒙焰柔桎梏著臉龐,動作不雅且粗魯,遠看像是姐妹倆撕破臉在打架。
她難得好脾氣地沒皺眉,反而逗蒙焰柔道:「確定要知道?」
若說蒙焰柔方才還不敢信十分,現在全然信了,謝辰簡直換了個人!
她堅定點頭:「說!」
「藺長星」三字都到嘴邊了,謝辰又拐了個彎:「不擔心會驚訝嗎?」
她怕嚇著蒙焰柔。
「只要不是江鄞,就算是江鄞,我有什麼可驚訝?」蒙焰柔見謝辰遲遲說不出口,已有些恐慌,不會是什麼不尋常的男人吧。
她雖然一直想給謝辰找個男寵,可沒打算讓她招惹上不該惹得人啊。
當初那周書汶,不就是個例子。
她心裡狂熱的火苗被冰渣子投了個准,顫顫巍巍問:「那個人我認識不認識?」
謝辰道:「認識。」
蒙焰柔的臉色陡變,收回手抱住自己,「你說吧,我站穩了。」
儘管附近無人,謝辰還是看了一周,才湊到蒙焰柔耳邊,千迴百轉地說了一個名字。
蒙焰柔腦海里閃過無數張臉,偏偏沒有這個人。
她張大了嘴巴,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沒有騙我?」
謝辰嫣然而笑,轉身走留下句:「我像是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人嗎?」
蒙焰柔良久后反應過來,長嘯不止:「啊啊啊啊啊啊啊——」
…
九月初七,京兆府內。
江鄞與同僚閱罷卷宗,正伏案寫呈文。大門被人敲響,江府的僕從躬身進來,「大人,少夫人有話,急召您回府一趟。」
江鄞話沒聽完人已經站起來了,擱下筆又撿起來,看了眼寫到一半的呈文,恪盡職守道:「若無要緊事,回去告訴少夫人,我忙完再回。」
同僚張少尹「哎」了一聲,站起奪了他的筆,驚惶勸道:「呈文不急,下午回來寫就是。少夫人既要見你,你快去,快去!」
江少尹懼內懼得滿京皆知,懼得整個京兆府跟著怕他家夫人,生怕他一個忤逆不遜,江少夫人就提刀殺進來。
那江少夫人是蒙大統領的嫡女,自小習武,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巾幗。他們都見識過的,真動起手來不敢說能打過。
「張大人說的是,想是內子遇事解決不得。這樣,我午後立即回來。」江鄞深以為然地扔下筆,理好官袍儀錶,大步流星邁出去。
他怕蒙焰柔在家等急,拒絕坐轎,翻身上馬駛出京兆府。
路上行人絡繹,江鄞勒緊韁繩放慢馬程,心裡揣測蒙焰柔會有什麼要緊事。
似是聽見有人喚自己,他眼一抬,見是燕世子與賀小侯爺。
二人閑庭信步似的,各執一把玉骨摺扇,腰墜香囊、玉佩,文質彬彬地朝他作揖。
江鄞笑吟吟地攥住韁繩回禮,燕世子抬頭,目光期許地看他,「江大人有公差?」
江鄞客氣道:「是府上有急事,我回去看看。」
藺長星瞬間露出燦爛的笑容,溫文爾雅地點頭:「好,江大人快快去吧。」
江鄞被他真誠盯著,心想這世子爺果是南州水鄉養出的好脾氣。對誰都和顏悅色,從不擺尊貴主兒的架子,也不惹是生非。
不惹是生非的都是菩薩!
京兆府每天至少一件皇親國戚為非作歹的案子,有人敢告,他們就得管。這讓江鄞頭疼不已,不管不配為官,管了又都是怨債。
京兆尹程弢是侯爵之尊,尚能鎮得住權臣貴胄們。可惜他老人家年歲已高,即將致仕。手底下三個少尹,無論年長與否,又都差了些氣魄。
但這不是江鄞最操心的。
到了江府,江鄞疾跑回房,見謝辰正悠然地坐書案前看書喝茶,他家夫人則神情複雜凝重。
「辰辰也在呢。阿柔,喊我回來什麼事?」
蒙焰柔道:「關門!進來說話。」
江鄞就著小廝端來的水洗了把臉,又把人都趕出去,將門關嚴實。他見蒙焰柔不太對勁,不安地蹲下問:「出什麼事情了?」
蒙焰柔瞪了眼罪魁禍首謝辰,對江鄞道:「問她去。」
江鄞保持蹲姿,老老實實地換了個朝向:「到底什麼事情?」
謝辰看他身穿緋紅官袍,將官帽抱在懷裡,忐忑地望過來。她心嘆蒙焰柔怎麼把他欺負成這模樣,都已做上高官,還像小時候一樣聽話。
「江少尹,先起來說話。」
「哎呀,急死我了,」蒙焰柔忍無可忍,把江鄞從地上拎起來,壓著聲音吼:「她招了!她早有情郎,但不是盛匡!」
江鄞到底見過些大世面,見這事情與他無關,立即舒了口氣。他撐著膝蓋起身,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笑呵呵道:「那是誰?」
謝辰重複一遍:「藺長星。」
江鄞一口茶水噴了出去,又慌忙扯來干帕子把官袍擦乾,驚魂未定道:「誰?!」
謝辰終於開誠布公:「不忍再瞞你們,我與燕王世子確有過一段情。」
面前是冷清清說著風流事的姑娘,腦海里是方才路遇的爛漫少年,江鄞一陣恍惚。
年紀不是事情,這性子就隔了天南地北!誰能猜到這兩個人能攪和到一起去。離譜!
他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謝辰配合道:「二月份在南州,我與他相處過半月。」
「二月份?半個月?」江鄞與蒙焰柔對望一眼,又道:「那他回京之後,你豈不是就認出他了!」
「自然。」謝辰略感抱歉,他們頭回談論藺長星時,她還裝作對此人陌生,「當時未打算再續前緣,所以乾脆當作不認識。」
蒙焰柔抓住話中樞紐:「你的意思是現在再續前緣了……」
謝辰淡定,很快就回答她:「嗯,去避暑行宮前定下的。」
蒙焰柔搖頭,她想問的不是這個:「我想問,前緣都有哪些前緣?」
江鄞眼觀鼻鼻觀心地呆若木雞,只聽得謝辰毫無所留道:「該有的都有。」
他連頭皮都開始發麻。
蒙焰柔猛拍桌子:「我就說你是傻子不成,二十多歲了還不開竅。我給你找的你都不要,原來你喜歡的是他那一款。」
「噓——」江鄞心虛地確認門關嚴實了,控場道:「你的性子我知道,既然你今日告訴我們,便是足夠在意,決心同他在一起了。」
謝辰笑道:「嗯。」
蒙焰柔一把捂住臉,顯然還在糾結,怎麼會是藺長星呢。
他雖然長得好看,身份高貴,可瞧著不諳世事又輕易會傻樂,這樣的人怎麼能是謝辰喜歡的呢。
她是薄情人謝辰啊!
周書汶就算再怎麼道貌岸然,起碼演得風度翩翩,穩重體貼。
口味怎麼能說變就變。
江鄞鎮定道:「你們的事情我跟阿柔不管,需要的時候說句話。我想改日請他吃頓飯,揭下他的面具會會他。」
好小子,笑起來天真無邪的,背後卻把他媳婦的密友拐走了……還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
人不可貌相!
蒙焰柔想起從前的事,「明晚,泓徽樓!讓我來拜會拜會妹夫。」
謝辰道:「明晚?」
「嫌早?」蒙焰柔冷笑:「早點交代他幾句我才放心,廣雲台不是什麼好去處。從前我管不著,從今往後再讓我瞧見……哼!」
江鄞心道:兄弟,自求多福。
謝辰反應過來,藺長星唯一一次同賀裁風進廣雲台,碰見的便是這二位。蒙焰柔最恨男子風流,想是不會對他有好印象。
「見可以。」謝辰將話說在前頭:「但你們要答應,將來我與他分開也是我跟他的事情,不得為難他。」
蒙焰柔一聽更來氣:「他還敢是第二個周書汶?」
謝辰搖頭,淡聲道:「他絕不會是周書汶,但他是燕王世子,只會比周書汶更身不由己。等走不下去之時,我自會離開。」
江鄞與蒙焰柔因謝辰的話,陷在莫名情緒里,都有些頹喪,勉強答應道:「你放心,我們本就不是會為難人的人。」
謝辰:「……」真的嗎?
謝辰並非一路清心寡欲至遇見藺長星,十五六歲時情竇初開,曾滿心歡喜地貪戀過那麼一個人。
那時年幼,什麼都不想顧,命格也好,折壽也罷,只想跟他在一起。
後來是意想之中的結局,他不聲不響地成了親,她獨自離開,不作糾纏。
好在她性子內斂,當時的感情又懵懂,兩人不過是一起讀書看景,構畫將來罷了。有蒙焰柔與江鄞為她打掩護,不僅沒有鬧開,簡直無幾人曉得。
得知對方成親,謝辰尚未如何氣惱,蒙焰柔與江鄞卻忍不下,偷偷報復了回去。
成親當夜,周書汶掀過蓋頭出來陪客,江鄞往酒中摻蒙汗藥,又借擋酒換了他的杯子。
後來聽說周書汶昏睡如死豬,一覺至次日午時,直接錯過洞房的吉時,他們倆捧腹大笑。
謝辰過意不去:「他夫人豈不是無辜?」
蒙焰柔一個白眼送給她,江鄞搖頭,嫌她無藥可救。
江鄞:「他們只是洞房晚一夜,無辜的受害者是你!是我們啊!」
蒙焰柔:「若不是為了你,我早買兇打斷這個負心漢的腿了,讓他不要臉,讓他成親生孩子!」
謝辰回想往事便想笑,從前她太傻,蒙焰柔兩口子又太損。
…
藺長星收到謝辰的字條,高興得折斷了一支紫毫筆,關上書房的門,手舞足蹈了好一會。
今早見到江鄞時,他就有預感,謝辰很快就要把自己介紹出去了!
這感覺不一樣,雖然還是偷摸相處,可一想到除了他與謝辰之外,還有人知道他們的感情,他心裡就踏實。
他也想見她的朋友。
他最羨慕的便是蒙焰柔與江鄞,旁人都道江鄞懼內,去廣雲台談公事都得向夫人請示,由夫人陪著。
可謝辰告訴他,江鄞因為蒙焰柔,自小便不與旁的姑娘多說一句話。與其說是蒙焰柔把他管成這樣,不如說是江鄞告訴蒙焰柔,你可以無理取鬧,可以上房揭瓦,我都喜歡。
從娃娃親到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後順理成章地成親,夫唱婦隨。
藺長星簡直嫉妒。
他也想滿京城笑他懼內,因為他的夫人只會是謝辰,因為他想娶她。
謝辰向朋友坦白,說明對他滿意,才有這一步的安排。
謝辰或許,不,是一定越來越喜歡他,就像他越來越喜歡謝辰一樣。
他們倆雖非青梅竹馬,但佔了個情投意合也不錯。
赴宴這日,藺長星早早沐浴梳洗,哼著南州小曲換好衣裳。
他正默背開場白,想著不能給謝辰丟人,便聽木耘在屋外通報:「世子爺,表小姐又來了。」
「什麼叫又啊!你這奴才會不會說話,本小姐都多久沒登門了。表哥——!」
藺長星瞬間覺得自己雙耳失聰,跟著像是瘀血堵在胸口,再是失明繼而失聲。
救命!
賀嵐為什麼這個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