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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長相廝守便好

  在男人走出名為秋蘆的院子時,春曉院與清露院同時有人睜開了眸子。

  ……

  天亮之前的鏡花巷留不住氣,過去的便真是過去,就算神仙來了也不可能從中揪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否則怎會有『鏡花水月,稍縱即逝』的說法呢。

  所以,不能擺在檯面上的事,很多人便喜歡在鏡花巷裡解決。

  天快亮了,鏡花巷裡霧氣又濃郁起來。

  昨日的場景還在重現,在迷霧重重中宛如鬼影。

  男人平靜走在鬼影四布的街巷裡。

  他想到第一次來這裡也是在近黎明時,見識到了黑暗后的一片狼藉,一直想著的是明哲保身,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奔赴黑暗的時候。

  先生所說的君子不救,他到底是做不到的。

  當他看到面前憑空出現的一位魁梧男子,他笑了笑,坦然自若,「到底是來了。」

  魁梧男子眼中流露出幾分憐憫,「曹知州,你不該出來的。」

  這位任職了二十多年在百姓們口中仍只是勉強算中規中矩的知州大人搖搖頭,「至少試了試,心裡舒坦。」

  魁梧男子默然不語。

  這個名叫曹靜潭的男子臉色忽然紅潤起來,像是喝了碗燒酒,問道:「能不能幫我捎一句話給秦慧琳?」

  他眼神中帶著一絲祈求,「就說我曹靜潭不怪她,要是有下輩子,我娶她。」

  魁梧男人皺了皺眉,果斷搖頭,「不能!」

  曹靜潭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滿臉釋然,輕聲道:「年少時嚮往英雄仗劍,除暴安良,為民請命,如今想來,都抵不過一盒胭脂香。」

  魁梧男子大步上前,一手擰斷這名以前籍籍無名以後也必然沒什麼好名聲的堰州知州的脖子。

  殺人之後,魁梧男子心中毫無快意,讓其輕輕靠在牆壁上,似乎是睡著了。

  然後,這個整個家族都效命於帝都某個大人物的魁梧男子輕輕吐出口氣,忽然很想喝酒。

  只是,他身上沒有酒,四周也不可能有酒,只能砸吧了下嘴,轉身準備離開。

  在他轉身後,看到愈來愈濃的迷霧中,安安靜靜站了一個人。

  那人神色平靜,只是右手輕輕摩挲著劍柄。

  魁梧男子皺了皺眉,卻並不驚慌,只是淡淡說,「他必須死。」

  齊實點點頭,站錯了隊,自然是必須要死的,所以齊實沒出手救他。

  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只是,緊接著,齊實很平靜補充,「雖然他是多此一舉,可到底算是承了他一份情,還是要還他的。」

  魁梧男子攥起拳頭,神色警惕。

  齊實搖搖頭,身形倏忽消失原地。

  下一刻,魁梧男子眼神茫然低頭望去,一把普普通通的劍從他心口穿過。

  齊實淡淡道,「你防禦不防禦,其實沒什麼區別的。」

  他輕輕一推魁梧男子身子,魁梧男子整個人筆直倒下,再沒了生息。

  齊實收劍入鞘,走向早已沒了氣息的男人。

  他蹲下,平視著男人平靜的面容,淡淡說,「其實,你出不出來沒什麼意義,只是枉費了少主陰差陽錯救你一命。」

  他搖搖頭,轉身往回而去。

  霧氣越來越濃,逐漸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鏡花巷裡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

  羅永傑睡得很香。

  報仇總是一件很開心的事,若能順便除去幾個看著不順眼的小螞蚱,就更好了。

  他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他先是有些惱,然後心中一驚。春曉院里只有他一個人,這裡也沒有與他相熟的人,怎麼會有人敲他的房門。

  想著這些,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種驚懼感,有些遲疑要不要開門。

  只是,門外的人顯然沒有多好的耐性,哐當一聲,直接將房門踹開了。

  齊實皺了皺眉,卻不是驚訝,而是厭惡,「果然是你。」

  羅永傑緊緊咬著牙,沒說話。

  因為當年的事,他對於面前男人的性格很了解,別人或許不會破壞水月府的規矩,可面前的人卻百無顧忌。

  齊實走到羅永傑面前,「可記得當年我的警告嗎?」

  羅永傑依舊沒接話。

  齊實驟然拔劍。

  羅永傑猛地後退,同時手中掐訣,飛劍一掠而來。

  齊實挑了下眉,卻是直接將劍入鞘,只以兩根手指夾住掠來飛劍,飛劍便難以動彈分毫。

  他淡淡說,「我說過,在我面前,你不配用劍。」

  咔嘣一聲,飛劍一聲悲鳴斷成了兩截。

  羅永傑悶哼一聲,猛地吐出口血來,卻死死盯著齊實,目眥欲裂。

  當年,便是這人的這麼一句話,他劍心蘊養的本命飛劍出現裂痕,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後來老祖宗千方百計求來了認主的飛劍代替本命劍,如今卻也被這人毀了。

  可最悲哀的是,他不敢去與面前的人拚命。

  因為齊實是真的會殺了他的。

  「一點長勁都沒有。」齊實淡淡說,轉身離去。

  羅永傑依舊沒還手,渾身劇烈顫抖,雙目赤紅。

  白鳥從一旁飛過來,落到他肩膀上,充滿靈性的眸子中有明顯的擔憂,啾啾叫了起來。

  羅永傑猛地抓住白鳥,用力捏住,似乎捏的是齊實一樣。

  只是一瞬,白鳥沒了氣息。

  羅永傑開始大口大口喘氣,過了半晌才平靜下來,攤開手看著耷拉著脖子的白鳥,輕輕嘆一口氣,說,「你太吵了。」

  ……

  靈旋閣中,長相風流的年輕人與美貌婦人一夜未眠。

  他們盤膝坐在樓梯旁的古柏盆栽前,原本掛著的綠衣小泥人們皆坐在他們腳邊,乖巧可人。

  少有人知道,面前的這盆栽百年前還是在連天江河岸活了幾千年的松柏,只是與鎮龍林的老蛟一起被老神仙鎮壓起來,之後移入了這盆里。

  要說不甘,年輕人也是有些的。

  只是年輕人看著年輕,活得時間卻太長了,看得東西太多,不提靈智未開前的幾千年,最早的千年前的屠龍,峨眉的興衰,還有那個讓天下人折腰又憐憫的人,他都知道,許多事就能想得更明白些。

  好死不如賴活著。

  所以,他常常說,「生而為人,已是天大的幸事。」

  只是,他是在告訴別人,還是在提醒自己,便誰也不知了。

  「可怨我?」年輕人看向美婦,溫和問。

  「有些失落,但沒關係的。」美婦笑了笑。

  「其實,能長相廝守就好了,至於出去走走,我的時間還有很長,你的時間便不會短。」年輕人輕柔摸著美婦的鬢角,溫柔說。

  「嗯。」美婦笑笑,低下頭,眼中有一絲悲哀。

  狡兔三窟,她卻在畫地為牢。

  只是,很快,她釋懷下來,摟住年輕人的脖頸,輕輕說,「能長相廝守便好。」

  「是。」年輕人點點頭,溫柔而笑。

  ……

  東方升起了魚肚白,霧氣漸漸稀薄,鏡花巷中又是一片乾淨整潔的模樣。

  秋蘆院里,秦夫人抱著沒有一絲氣息的男子,失聲痛哭。

  切膚痛,摧心肝。

  可惜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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