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不小,兩個少年人出去了一趟,回來就都是落湯雞了。
好在水月府是提供毛巾等日用品的,寧君惜便噔噔噔跑去裡屋翻箱倒櫃起來。
沒一會兒,他換了衣服,抱著兩條毛巾出來,卻見到齊思賢苦著臉。
「少主,他留下了。」齊思賢有點可憐兮兮指著地上的畫匣說。
寧君惜毫不在意,「留下就留下吧,咱不碰,等齊叔回來了,交給齊叔……」
還沒說完,腳下一滑,他結結實實摔了個四仰八叉。
那畫匣一下子被踢飛,哐當就打開了,裡面掉出來兩卷畫。
毛球本來在一邊抖身子,呆了呆,跑過去將兩幅畫堆起來,歡天喜地撲進了寧君惜懷裡邀功。
寧君惜被摔得七葷八素,哪有心思理會懷裡的東西,捂著腦袋坐起來,暈暈乎乎。
齊思賢一臉慌張跑來去扶寧君惜,將兩幅畫丟開,「少主,怎麼樣?」
「起包了……」寧君惜摸了摸後腦勺,覺得腦袋嗡嗡響。
「哪裡?」齊思賢更加緊張了。
毛球一臉委屈看了眼齊思賢,又看了眼畫,跑過去,又將兩幅畫抱在懷裡。
「沒事,沒事。」寧君惜擺擺手,捂著腦袋很鬱悶爬起身,四下看了看,嘀咕,「哪來的水……」
齊思賢怔了一下,看了眼毛球,他記得這個小傢伙之前在這附近抖過毛。
「給你。」寧君惜也沒較真,將毛巾丟給齊思賢,「自己去收拾一下。」
他一瘸一拐坐下,抱著腦袋開始憂鬱。
齊思賢眨眨眼,懷著壯士斷腕的忐忑心情將兩幅畫放回畫匣,進裡屋換衣服。
毛球還不樂意,最後被齊思賢揪著後頸丟一邊去,委委屈屈跑進寧君惜懷裡找安慰了。
寧君惜沒空搭理它,他覺得腦袋疼。
……
鎮龍林里,風雨交加。
江水洶湧澎湃,石柱動蕩越來越厲害,瓢潑的雨砸在石柱上,一片喧囂。
漸漸的,石柱開始倒塌,從高到低,砸在水面上激起水花四濺。
齊實坐在石柱之上,心緒平靜。
閃電一瞬照亮了天地,然後轟隆一聲巨大霹靂。
石柱動蕩忽然消失。
齊實睜開眸子,環顧了眼,微微皺眉。
幾個呼吸后,他重新闔上了眸子。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過去,洶湧江水中,有人逆流而上,她頭頂三尺,懸浮著拳頭大小的青色珠子,大放光明,映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齊實睜開眸子,看向來人,等他看清了來這何人時,又微微皺眉。
「小老兒受寧道友所託,前來看看道友是否需要幫忙。」青衫老者踩在水面上卻如履平地,作了一揖。
齊實眼中閃過一絲訝然,瞬間后漠然道,「無需相助。」
青衫老者點點頭,便準備離開。
「慢著!」齊實淡漠道,「你跟我回水月府。」
青衫老者面色一僵。
「你以為我在等誰?」齊實淡淡說。
青衫老者沉著臉,點了點頭。
齊實起身,淡淡掃了他一眼,道,「將你的內丹收起來,我若想殺你,你連玉石俱焚的機會都不會有。」
青衫老者看著齊實跳下石柱,走入雨幕里,神色複雜,最終喟然一嘆,張嘴將那顆拳頭大的珠子吞進了嘴裡,緊隨而去。
……
齊思賢收拾完自己出來,就看到寧君惜已經一掃陰霾,活蹦亂跳了。
拿毛球的尾巴逗毛球,毛球還玩得很開心,這兩個傢伙的腦迴路也是沒誰了。
齊思賢還沒見到寧君惜時,一直以為少主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人形象,結果見了面才知道他想多了。
總之,齊思賢對於寧君惜能毫無壓力地在幼稚鬼與少主之間轉換,表示很佩服。
「收拾好了?」寧君惜抬頭笑了笑。
「嗯。」齊思賢乖巧點頭。
「那就睡覺吧,大半夜的。」寧君惜打了個哈欠,站起身說。
毛球很自覺爬上寧君惜肩膀。
「哎?」齊思賢呆了呆,「可是……那些人……」
「我剛才忽然想清楚了點事。」寧君惜撐著椅子說,「他們應該不敢殺我,那就只能噁心我,所以,可以安安心心睡覺。」
齊思賢眨眨眼,沒聽懂。
「走了。」寧君惜走過去,拍拍他肩膀,笑眯眯說,「一百塊靈石呢,不睡豈不虧死。」
齊思賢又眨眨眼,覺得這話說得有點道理,又好沒道理。
……
齊實回來時,寧君惜與齊思賢的房間里已經熄了燈。
齊實有點驚訝,想想又不是很驚訝了,只是有點無奈。
然後,他看了眼敖虛,轉身回屋,「走或留,閣下隨意。」
敖虛臉色微微僵硬,咬咬牙,最後推門進了另一間沒人的房間。
……
名叫秋蘆的院子里,秦夫人與堰州知州一直未眠。
雨勢逐漸小下來,由噼里啪啦逐漸淅淅瀝瀝。
雨聲淅瀝中隱約傳來了幾聲雞鳴。
男人喝了口茶水,背靠著椅子,雙手輕揉太陽穴。
秦夫人有些心疼,輕輕說,「要不睡會兒?」
「慧琳,水月府昨晚很熱鬧,對不對?」男人放下手,睜開眸子,有些疲憊說。
秦夫人默不作聲。
「我既然提出來,自然是一開始便想到了。」男子嘆了口氣,「你我各為其主,我不會強求你什麼,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稍微有些分寸。」
秦夫人微微咬住下唇,神色中帶了幾分楚楚動人。
男人視若不見,站起身來,「天快亮了,我還要將今晚的情況彙報上去,若是今晚沒回來,便不要等我了。」
「靜潭。」秦夫人猛地抓住男子的手臂。
「乖,我還有事。」男人拍拍秦夫人肩膀。
「等天亮了再出去。」秦夫人輕輕說。
「那就晚了。」男人笑了笑,「我輩讀書人,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黎民,當然,更要對得起自己的這裡,才不枉自己的滿腹經綸。」
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微微用力掙開婦人的手,頭也不回離去。
秦夫人低著頭,眼中有些難言的情緒與委屈。
她以為沒什麼的,可他終究是選擇了他的滿腹經綸,而辜負了她的一片丹心,他知道他在做什麼嗎,會死的。
外面雨水淅瀝,天格外的黑。
黎明前是最濃重的黑暗。
好在,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