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畫魂

  「恭迎攝政王殿下。」門口的蒙面甲士半跪於地,低頭問安。

  桑白皮面無表情,徑直走向深深的甬道。兩旁的牢房大多數空著,偶爾有人的牢房興奮地扒著小窗往外看,想要對來人喊冤,感受到通道里不善的氣息,霎時間安靜下來,乖乖窩進離牢門最遠的那個角落,瑟瑟發抖。

  再也沒有鬼哭狼嚎,刑杖鐵烙之聲,冤獄安靜得不像話。

  門口,獄卒土魃低著頭恭敬地打開牢房的門,這裡的牢房已經用井水洗涮了無數遍,又細細地通風吹乾,爭取聞不到一絲血腥味,這一切就是為了迎接攝政王的駕臨。

  輕輕關上門,站在門口一副耳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土魃心裡卻十分火熱,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近攝政王殿下,也是好不容易才換來的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給殿下留下一些印象,爭取能調到親衛隊里。

  粗獷的眉毛一凜,眼中滿是向上爬的渴望。

  冤獄獄卒是個肥差,但也是個閑差,他是個有野心的人,可不願一直在這裡蹉跎歲月。

  不管外面的獄卒如何想入非非,裡面的桑白皮安穩地站在太師椅旁,摘下右手的手套放在桌上,露出修長如玉的一隻手。

  這樣瑩潤白皙,比女子的手更具纖巧,比男子的手更添風骨,難怪要被裹在天蠶絲製成的手套中保護。

  桌面上乾乾淨淨,桑白皮一揮袖子,出現了碧色的美人硯台,上面雕著一具優美的女子卧像,衣角微動彷彿正要起身走出來,極具動感和美麗。

  拇指輕輕一劃,小指頭尖兒就冒出一滴血珠,落在美人硯台的掌心,分毫不差。

  舌尖一舔傷口癒合,不留一絲痕迹。

  桑白皮手執同色系的玉筆輕輕蘸取紅色的液體,不急不緩,彷彿在騷動美人的掌心,眼中儘是溫柔。

  對面綁在石椅上的男子剛剛蘇醒不久,是被獄卒活生生打醒的,都在不知名的地方,足夠疼痛外面卻看不出來。

  這會兒,他真想即刻昏死過去,如果這樣能逃過這個男人的懲罰的話。

  攝政王的動作雖然模糊,在他眼裡卻與催命符無異,他不是傻子,臉上的東西他沒見過也聽說過,薄薄一層勉強能透光,看著就是一張普通的紙。

  可是,如果沁了水,那就是一件殺人兇器,還是一件足夠折磨人的兇器。修羅界自然比人間更厲害,這東西絕對是要命的。

  「攝政王饒命啊,小的有事稟告,求攝政王留小人一條狗命。」再也不敢心存僥倖,男子戚聲求饒。

  「哦?」

  「說什麼?」

  「你是地府的卧底?」

  「刺探界主的病情?」

  「戴罪立功?」

  桑白皮提起筆置於眼前,筆尖兒飽飽的紅色液體,用在這種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男子大驚失色,眼前模模糊糊更添畏懼,「殿下,殿下,我還有用的,對,有用,我可以回地府給您做卧底,助您攻佔十八層地獄。」

  男子的心思急轉,全身抖抖搜搜想要給攝政王跪地獻上誠意,奈何被絞索拴著不能前移半步,急得額頭直流汗。

  「你今天能背叛地府,明天自然也可以背叛我,留你何用?」

  「不會,不會,小的不敢,您一隻小指頭就能捏死我,小人絕不敢有反叛之心,小的真心追隨攝政王殿下,請您給小的一個機會。」男子急切地說道,額頭的汗水流得更多。

  桑白皮不置可否,眼皮微抬,嘴角浮現一絲冰冷的笑意。

  男子感覺對面的人似乎在考慮自己的建議,求生的希望讓他心生歡喜,激動之下汗水更是蓬勃生出。

  突然,他感覺到不對勁,面上的紙越來越緊,與皮膚之間開始變得嚴絲合縫,就好像本來就是自己的臉皮一般,想要說話卻完全無法出聲,喉嚨攪動嗡嗡的作響,呼吸越發困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全身痙攣。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桑白皮從椅子后一步一個數字,到了男子面前,那人已然渾身癱軟,毫無聲息。

  「真是聒噪。」

  桑白皮微躬下頭,審視一眼仰躺著的蒼白面孔,執筆在上面勾畫了五官的位置,也不仔細,筆上的血跡消失,他也順手停筆。

  回身收起自己的美人硯台,他的身後,男子臉上的紅痕滲入,連同面具一般的白皮紙一同消失了。

  「主人,」還是那諂媚的聲音,一舉掙脫束縛,跪在地上恭敬到了骨子裡,「有什麼需要屬下效勞?」

  桑白皮背對著他,嘴角勾起,還是頭回做紙皮傀儡呢,但願沒浪費自己的血。

  ~

  宮殿外,奢香一臉警惕地看著攝政王,蛇類的感知天生異於常人,雖然沒有血腥氣,但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慘烈中帶著濃濃的怨恨。

  「一身殺戮氣,離我家孩子遠點,我怕她做噩夢。」奢香開口就是毫不客氣。

  「公主這就卸磨殺驢了,不為了給你一個交代,我又何必如此。」桑白皮散著長發,半頭黑絲用絲帶不松不緊地束著,一身寬鬆白色絲衣隨風擺動,端的是魏晉風流人物的做派。

  好看的人誰都願意多看兩眼,奈何面前的女蛇也是見慣了風月的,加之心存的戒備,完全不吃他這一套。

  當然,攝政王也不是為了給她看的。

  「那人是得罪了我,出於對你們界主的尊重,我才沒有親自動手。你派屬下乾淨殺了就是,何須自己動手?恐怕是另有所圖吧!」奢香一臉冷笑,不明不白想讓她領這個情,門兒都沒有。

  「公主這是對我誤會頗深啊,不提這個了,界主的病可好些了?」桑白皮不以為意,接下來的話才是他關注的重點。

  「想知道,自己去看唄!」奢香一耍尾巴,就要往殿內走,小丫頭也該醒了,還是在旁邊盯著才放心。

  「奢香,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青蛇身前的地面炸出一個大坑,煙霧繚繞。

  桑白皮眼神冷厲,他無非是顧及著普蘿瑟的感受,若是別人敢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早就讓她生不如死,魂飛魄散了。

  東海公主又如何,還不是區區一個牙尖嘴利的棄婦,老龍王的子嗣多了去了,自己殺一個又如何?

  桑白皮眼含輕蔑,出手警告。下回可就不是這點力度了。

  奢香恨恨地回身,身材暴漲,一尾巴將院里的石桌石凳砸向攝政王。

  「你以為你是誰,惹急了我咱們玉石俱焚,普蘿瑟什麼樣你就等下輩子再來問我吧!」奢香語聲更狠,毫不示弱。

  兩人都恨不得將對方弄死,眼神中刀光血影。

  「姐姐,外面怎麼了?」從殿內傳來小女孩好奇中帶著驚嚇的聲音。

  「沒事,你先別出來,我馬上就回。」巨蛇呼了一口氣,平靜一下暴怒的心情,這才溫聲回話。

  「好。」玫玫的聲音裡帶著疑惑,還是乖乖地止住步伐,踩著絲織彩履回到內室門口,眼巴巴等著。

  「哦,是那個命大的小丫頭,你說,下回她還能不能這麼命大?」桑白皮眼泛血色,淡淡地問道。

  「她只是區區一介人類,你要是對她出手,修羅界攝政王的臉還要不要了?」

  「有本事沖著我來!」

  「臉這東西我多的是,你想要送你幾張。」桑白皮毫不在意,「答應我的事務必做好,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兒來。」

  說完一甩袖子消失不見,徒留院中的大坑礙人眼球。

  奢香知道,這是他最後的警告,但如今自己沒法全力輸出,普蘿瑟這個女人又鬧著出逃,自己還得帶著傻丫頭給來寶積功德,真是傻事兒都趕到一起了,真是一團亂麻。

  自己得好好捋捋,帶著孩子,就不能太過任性妄為了。

  ~

  玫玫的家。

  來寶窩抽屜的深處龜息中,他感覺自己的狀態就好像耗光了電的奧特曼。

  這沙雕怪獸劇玫玫可喜歡了,每回陪著傻丫頭看都覺得尷尬得毛都炸起來。

  他也沒想到能量耗得這麼快,有點不對勁,這幅樣子也不想讓小女孩擔心,索性就不出現在她面前了。

  這丫頭看著迷糊,其實心底特別細,一直讓孩子擔心,以後長不高可怎麼辦?

  也不知道奢香那個瘋女人能不能照顧好笨丫頭,早知道應該陪著她們一起去的,好歹遇見事情有個商量。

  來寶喪喪地翻了個身,一抽屜的雪餅,是傻丫頭花零用錢給他備下的糧食庫。還挺暖心的。

  他也沒辦法,自從靈力潰散,飯量越來越大,只能從食物里提取熱量維持生命,之前窩在小竹屋裡,還能聽聽小丫頭奔跑玩鬧,食物也不缺。

  這會兒奢香不在,他自然只能窩在窩裡,還好自己現在跟饕餮一樣只出不進,不然這個抽屜可就沒法呆了。

  來寶咔嚓咔嚓摩擦著大門牙,靜寂的夜,能聽到隔壁大人疲乏的呼嚕磨牙聲,兩種聲音交相呼應,來寶的黑眼圈都出來了。

  太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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