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集戲精
修羅界冤獄。
這裡倒不像普通牢房那般骯髒黑暗,蟲鼠縱橫。
大門上一個冤字,血氣淋淋,守門的蒙面侍衛人高馬大,眼窩深陷,看不清眼神,卻能感受到周身對於死人的冷漠。
被奢香打的只剩一口氣的男子如今動彈不得,被拖進最深處的石室,綁在石椅上仰頭面向房頂,雙目無神。
「這小子犯什麼罪了,怎麼這般凄慘,以往不都得折磨一番才能認清現實,老實交代。」年輕獄卒關上牢門,手指轉著一大圈鐵鑰匙嚓擦作響。
「得罪了攝政王期待已久的貴客,你說他犯什麼罪了?」領頭的衛士倒也常與這冤獄之人打交道,再者也是許多人看到的事,也不值得隱瞞,索性賣了個人情。
獄卒土魃粗獷的眉毛一挑,「怪不得面都給糊了,真慘!」
「好好看著,別弄死了,這小子還有用。」衛長提醒。
「屬下明白。」
~
宋以玫睜開眼,眨巴眨巴,眼底的酸澀不由得流下眼淚,一直滑到了耳際。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和那個要搶她東西的男子正面起衝突,真的讓她難以置信。
看看自己的手指,居然去捅人眼睛,自己什麼時候這般兇殘了?
雖然那傢伙未必是人,不過只要有實體,眼睛都算是身體上的弱點。
她當時更多的只是想嚇唬一下,給自己爭取點時間逃跑,去找奢香姐姐求救,沒想到真的捅到那人的眼睛,後頭那人的暴怒也可以理解,畢竟眼睛是很脆弱的地方。
小姑娘有點後悔自己出手太狠,後頭遭遇落水橫禍也算是自己活該。
正想著,宮殿內的珠鏈脆響,奢香進來了。
「丫頭,醒了?」
「「嗯。」玫玫懶懶的,還有點沒回過神。
「姐姐,我做壞事了。」
「哦,這麼厲害呢?」奢香的口氣沒有一點相信的意思。
「嗯,然後就受懲罰了。」玫玫語氣很低落。
奢香無法理解小姑娘的腦洞。
她原本聽到那個男子被傷了天眼,還覺得小姑娘有點膽氣,還頗覺欣慰。
正常情況下,這回兒她難道不應該哭哭戚戚地說自己討厭,說遇到壞人,說讓自己給她出氣,打死那個壞東西才對嘛?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沒等奢香問出口,又聽到床上的小女孩坐起身,抿著嘴巴說:「姐姐,我們要做什麼,我想儘快解決回去,我有點想來寶了。」
「乖,你要想回去,我們現在就走。」
「不,我答應了要幫來寶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玫玫眼神很堅定,雖然進水裡差點被淹死,但不是沒死嘛,人活著總要做點什麼才不枉活這一遭。
被電視劇中小英雄情節迷眼的玫玫有時也有點一根筋,奢香看著小女孩信誓旦旦,心底總覺得怪怪的,她是該高興還是該心疼,這孩子怎麼不照著常理出牌?
害她過來的路上一直心中忐忑,她奢香啥時候這樣小心過,怕看到小姑娘原本信賴的眼神變成怨恨,自己會難受。
「不生氣嗎?」
「有一點,姐姐應該早點回來的。」玫玫兩隻食指勾著,嘟著嘴,「對了,你朋友呢,能給咱們幫上忙嗎?」
玫玫沒有糾結於那點事情,意外碰上的壞人,又不是姐姐故意的,她要是厲害一點,也不至於只能逃跑。
這會兒還是正事要緊。
「嗯?她有點不太好,不過那女人命大,總能發揮一些神奇作用。」
「哈?」
玫玫一頭霧水,眉頭無辜的皺皺,雙手捧臉放在膝蓋上,光腳觸及薄被格外絲滑。
「誒,對了,這裡是你朋友的地方嗎?」玫玫不太明白,也不多問,好奇地四處瞄瞄,好特別的裝飾風格,跟自己看過的古裝片一點都不一樣。
在她看過的古裝劇里,都是雕樑畫棟,精美的拔步床,琳琅滿目的多寶閣,層層疊疊的各色紗帳,那種朦朦朧朧霧裡看花的美感,總給人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
自己小時候(雖然現在也不大)還總喜歡在小屋裡搭蚊帳,感覺和那種古裝劇的情節也差不多。
至於這裡呢,也很美,美得很奇異,和自己進來時看到的一片紅黑之色大不相同。
「嗯,這裡是她的宮殿,好好睡一覺,姐姐在這兒,不用怕。」奢香推著玫玫鑽進被窩,又用尾巴給她掖掖被角。
這動作也不太熟練,還是她以前看到仙友照顧孩子學到的,不然以她山野中長大的粗糙性格,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般母性光輝的舉動。
可惜了,沒人看到。
玫玫很習慣這種舉動,冬天鄉下格外冷,媽媽也會給她包一個暖水瓶放腳邊,再給她掖被子關燈,奢香這麼做,她也很喜歡。
「姐姐,我是怎麼出來的?」玫玫這才想起這茬兒,確實有點慢半拍。
「我找人撈出來的,那人你不要和他單獨接觸,我怕他不懷好意,記住了,這點一定聽我的,回頭告訴你原因。」奢香的聲音很嚴肅,全身壓在玫玫的床頭,尾巴輕輕甩著拍小孩入睡。
安靜點有利於藥效的發揮,醒了身體就能好個大半,小孩子受了驚嚇容易做噩夢,這會兒不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得發高熱,還是陪在她身邊比較好。
玫玫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她好奇心不重,姐姐既然強調了,那一定是對的,她聽話。
在規律的拍打聲中,小女孩漸漸墜入夢鄉。
過了許久,奢香才緩緩放慢步調,攤在床頭舒展一下身體,長吁一口氣,養孩子是真不易,還好她是條蛇,以後就算是養自己的孩子,大概也不會這麼小心翼翼了。
在女孩安穩的氣息中,奢香也久違的迷瞪了一會兒,下巴碰碰女孩的額頭,果然,身體發出了高熱。
眼角眉梢都是汗跡,腦袋在枕頭上左右輕微移動,喉嚨嗯嗯嗡嗡的睡不安穩,一手一腳已經掙脫了被子的束縛。
奢香甩了自己一尾巴,搞什麼,這麼不警醒。
慌忙又將女孩的被子蓋好,又出門找了美貌的侍女給小孩換下了一身虛汗浸濕的衣服,擦身,整理新的床鋪,這才又安穩地進入夢鄉。
奢香這回一直守著,冰涼的蛇身搭在玫玫的額頭,時不時換個位置給女孩帶來一絲涼意,眼瞧著紅彤彤的蘋果臉一點點降下了溫度。
蛇處於溫暖的氣候里不會很舒服,但奢香一點也不介意,渾身的汗液和高熱,本來沒保護好她就是自己的責任。
「哇,我看到了什麼。」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
「小點聲,」奢香警告地瞄一眼拂開水晶簾的女子,移開自己的身體,嗅嗅,一股淡淡的汗味,不難聞,小孩子到底比較純凈汗液也沒什麼異味。
不過作為一條愛乾淨的蛇,還是要清潔一下才舒坦。
女子眼角帶笑地點點頭,小步子顫巍巍地走到床邊,坐在腳踏上好整以暇。
「真沒想到,還能看到你這一面,我也要,你才認識她多久,不能厚此薄彼喲!」普蘿瑟小聲地撒嬌,話里話外不依不饒。
「死開,你哪點比得上聽話的小幼崽。」奢香一臉冷酷,在自己的干浴盆里翻滾揉搓,絲毫不顧及形象。
室內異香瀰漫,普蘿瑟趕緊用衣服捂住鼻子,聲音瓮瓮的,「大姐,香到極點就是臭,你剋制一點好不好。」
「你這個不識貨的,我的澡盆里都是名貴香料,是你們這鬼地方沒什麼好聞的花兒,你鼻子才這麼淺薄。」
「胡說,我又不是沒去過外面,人家都愛好清雅的香味,就我們這株大紫荊,花漂亮,香味也悠長,你這兒的香得熏鼻子,聞多了臭烘烘的,我是當你是朋友才告訴你,少誣賴我的地界。」綠衣美人看著氣場不強,小臉仰著在奢香面前倒也不慫。
她的修羅界,她自己可以討厭這裡,逃離這裡,說這裡是個鬼地方,但別人不可以,一句壞話都不行,哪怕是好朋友也不行,就是這麼護短。
「懶得理你。」奢香沐浴完畢,施施然抖抖腰身,這場面,要是有一隻胡笛,悠悠的吹奏兩聲,那就是純天然的印度蛇舞。
「啊,對了,時間緊急,老變態去辦公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們趕緊跑吧,我要吃遍人間。」柔弱美人說起這個,可就一點都不虛了,唇角感覺隨時會掉下一縷可疑的水痕,極毀形象。
「你在想屁吃,」奢香鄙視地看她一眼,「孩子還病著,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我們從長計議。」
奢香一錘定音,不容反駁。
美人聞言雙手捧心,踉踉蹌蹌地退後幾步,美目含淚盈盈望著奢香:「你這個負心人,有了新歡忘舊愛,嗚,我看錯你了。」
說著作勢要走。
「門關上,不送。」奢香冷酷到底,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哼。」綠衣美人一步一步磨蹭到門口,左等右等等不來挽留,素白的小臉負氣地一撇,想摔門到底沒敢下手,輕輕關上門。
瞅一瞅四下無人。
小碎步淚奔而去。